吳邪看了看信的內容,默不作聲,思索了片刻,推開門把王盟喚了進來。黑眼鏡坐在一旁,事不關己地喝著茶,看著吳府上下忙忙碌碌翻箱倒櫃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不一會兒,吳邪和胖子的所有通信都放在了桌上。
黑眼鏡盯著吳邪每一個動作,像是在期待著什麼,吳邪完全無視了他,捋起了衣袖坐在了桌前,執起狼毫,微微蹙了蹙眉,他像是落不下筆,躊躇了片刻還是將筆擱在了硯台上。目光遂落在了張起靈的那封信,他一咬牙,再次拿起筆,模仿起了王胖子的筆跡。
「死胖子!這字也太醜了!」吳邪嗔怨道,發現自己實在寫不來那種如孩童般稚嫩的鬼畫符,他調整了握筆的方式,回憶自己最最開始學寫字的情景。
僵持到了後半夜,黑眼鏡眯著眼斜靠在椅子上都快睡著了,王盟端來了夜宵,看著放在桌上一動未動的晚飯,嘆了口氣,默默地收拾掉了散落一地的廢紙。
「王盟,你看,這張寫的像不像?」吳邪擱下筆,把剛好寫的手令放到了王盟的面前,「爺快被逼死了,從沒寫過這麼丑的字。」
王盟兩邊細瞧著,連連點頭,「以少爺做拓本的功力,模仿那王胖子寫信有什麼難的。」吳邪微微笑了笑,掃了一眼胖子的印章,挑了一塊上好的白玉,小心刻了起來。相比模仿胖子那令人頭疼的字跡,刻章容易多了。吳邪熟練地刻完了印章,沾了印泥試了試,與原版的如出一轍。
吳邪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黑眼鏡,發現那傢伙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曖昧地笑著,說道,「小三爺可真是拼命啊!聽說最近四處奔走,到處籌款,瞧著人都清瘦了,如今眼睛都熬紅了,啞巴張要是知道了,可要心疼壞了。」
吳邪不理他,把手令和印章交到了他的手上,「這章子讓他收著,興許還有用。」說著他拉開抽屜拿出一迭銀票也放在了黑眼鏡的手中,「他出門在外,也要上下打點,身邊多帶點錢,沒事請那些長官們喝喝酒,也能得個好臉色。」
黑眼鏡「嘖」了一聲,把東西悉數收了起來。
「還有……」吳邪轉身拿出一封厚厚的信,目光有些閃躲,「順便幫我給他。」
「喲!我能看嗎?」黑眼鏡故意逗他,見吳邪一臉緊張,搶先道,「知道了,爺對你們那些膩膩歪歪的情信沒半點興趣。」他頓了頓,突然湊近了吳邪,兩人的鼻尖險些碰到了一起,吳邪一驚,忙後退了一步,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厲聲道,「你幹什麼?」
黑眼鏡嘿嘿一笑,「沒什麼,我只是想要看看清楚,吳家小三爺到底是什麼人?我差點害死啞巴張,你還信我?讓我帶那麼重要的東西?」
吳邪爽朗地笑了起來,說道,「如果你這次想要做手腳,你大可以把這封信撕了,又怎麼會大費周章地拿過來給我?既然你願意冒這個險,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你呢?」
黑眼鏡哈哈大笑,連連拍手,「吳小三爺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有氣魄有氣量。如果我沒那什麼勞什子的身份和立場,我想我、啞巴張還有你能成為很不錯的朋友。」
吳邪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睛,雖然隔著黑漆漆的鏡片,他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神色,但是,吳邪還是望著他,很嚴肅地說道,「黑瞎子,我不知道人為什麼要分那麼多名目繁多的立場。這些立場伴隨著我們出生,就好像你生下來就是旗人,住在紫禁城裡,而我生來就是一個漢人,長在臨安城裡。這些都是我們沒有辦法選擇的,可是,仁義、善良這些美好的東西都是我們每個人人性中都應該有的,這些是不會根據身份和立場而改變。可是我們都被各自的立場所束縛,而拋棄了人性中最美好的東西。」
他轉頭,看著窗外的晨光一點一點的點亮,「就好像戰爭一樣。今天我是中國人,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要為保衛我的國土而戰,可如果我是日本人呢?我會不會也會像那些日本人一樣。人,為什麼要分立場和身份呢?」
他的問題讓黑眼鏡不由得沉默了,可那也只是一瞬,那黑眼鏡咯咯笑了起來,走上前摟住了他肩膀,語氣顯得異常地輕鬆,「這個問題啊,你留著和啞巴張慢慢討論。」說著,輕輕拍了拍他,大步跨出了吳府的大門,臨到門口突然回過頭,朝他招了招手,「啊!小三爺!再見!」
黑眼鏡走在大道上,背後是漸漸遠離的臨安城,他像是顯得格外的愉悅,邁著輕快地步子,仿佛沒有看到被掩埋在一旁草叢堆里的幾名日本特務和一個國軍士兵的屍體。
嗯,這次啊,是真的再也不見了吶。
第24章
一隻蠶從幼蟲結繭到變成飛蛾直至死亡,只有三個月的時間,而一隻母貓卻可以用三個月生下一窩健康的小貓,嶄新的生命得以延續。
同樣的時間,也是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所劃出亡國的最後時刻。
吳邪坐在後院的花架下,一院的桂香撲鼻,他看著唯一一株還僅存鵝黃小花的桂花樹微微嗟嘆,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得早。他止住了正在摘花的王盟,來年寧可少喝桂花茶,也想再多嗅嗅這晚秋最後的馨香。
吳家已經大不如前了,傭人們大多遣散了,只留下了幾個能照顧周到便好。這樣一來,不少事王盟不得不親力親為,譬如,兼任園丁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