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眼鏡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起靈,走上前按了按他的肩膀,只見張起靈輕輕點了點頭,兩人不知在打什麼暗號。他咯咯笑了兩聲,又朝吳邪拱了拱手,隨後轉身而去。
和張起靈兩人並肩往回走著,彼此也不說話,吳邪心裡一直在盤桓著那個黑眼鏡,他看上去確實是個爽快人,也好說話,但說的大多是無關痛癢的閒話,到現在,那是什麼樣的人,來臨安幹什麼,自己還是一概不知。吳邪不由嘆了口氣,這個人本質上和身邊這位並沒有太多區別,一個愛嬉笑一個無表情,但卻都把心思埋在深處,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刺探而出的。
吳邪剛到門口,就見王盟親自站在那裡引著脖子候著,瞅見他們兩個平安回來,興沖沖地迎了上來,他不由輕笑道,「你今兒個怎麼這麼閒,站在門口迎我?」
「難得沒跟著少爺,心裡難免有些不安。」王盟為他取下褂子,邊走邊說,「廚房已備下飯菜了,現在要用嗎?」
「不必了,我們在外面吃過了。」
王盟一愣,說道,「那用點酒釀吧,我特意吩咐廚房弄的。我比較健忘,如今依稀只記得從前張爺比較喜歡……」
「王盟。」吳邪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複雜,止了他的話,「還有別的事嗎?」
王盟聽吳邪的語氣有些生硬,也不知哪一句說錯了,喏喏地說道,「今兒個下午,日本領事中村先生來過一趟,請少爺務必參加下次的商談會。」
吳邪皺了皺眉,說道,「那個狐狸眼?」
「就是他。」
那中村領事長了對吊三角眼,吳邪本就不待見他,便背地裡給他取了個綽號,狐狸眼。
吳邪顯得有些頗為不耐,「什麼商談會,我可不想跟他們做什麼生意,更何況他看中的還是那份戰國帛書。替我回了他。」
「那人也倔得很,今兒個沒等到您,說是明兒還要來。」
「那好辦,下次他再來,還說我不在,我看那狐狸眼還能怎麼辦?」吳邪接過王盟遞來的手巾,擦了擦手。
「只怕沒那麼簡單。」王盟無不擔憂地說,「來者不善,日本人看上的東西,不會輕易罷休。」
「難不成,他還來硬搶?」吳邪挑了挑眉,「這說到底天上掛著的還是青天白日旗,腳下踩的地還沒跟著他姓呢。」
張起靈聞言,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何意。
吳邪擺了擺手,說道,「你不是說有酒釀嗎?一會子送到張爺屋裡頭去。我累了,王盟你自個忙去吧,別來管我就是了。」他吩咐著,把兩個人都趕出了房間。
天色到底是暗了下來。
張起靈默默地撥弄著碗裡的小糯米丸子,剛才王盟那句話,他自然是聽在了心裡,只是若再如先前那樣貿貿然地問他自己與吳邪的關係,多半也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定了定,心裡有了主意,開口問道,「吳邪他……這十年過得好嗎?」
王盟本來就知道這個人悶聲不吭不愛說話,正渾身不自在著,可張起靈突然的發問,反而讓他有些吃驚,不過稍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回答,「少爺他過得好還是不好,張爺您真的在意嗎?」
張起靈也不惱,淡淡地看著他,仿佛是在等他的後話。
王盟倒也不負所望,臉色一沉,說道,「要是您真在意,當年就不會這麼對他。」
張起靈真怕自己把那句「到底如何對他了」給問出來,不過,他到底是穩了穩,流露出惆悵的表情,說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果然,王盟本來就壓著的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他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了,「您有苦衷,那我們少爺就活該倒霉?他當年待你極好,聽說你是來籌款談和的,他便極力勸說我們三爺,吳家當時可是相當於把自己挖空了,可你呢?你是如何對吳家、對我們少爺的?別的不說,我們三爺到現在也沒個蹤跡!」
籌款談和?十年前?張起靈是滿心的疑問,卻又不敢追問,默默地喝著甜羹,不說話了。
王盟見他不語,便也不再說什麼,臉色卻是極難看的。
十年前,大帥後有日本人逼迫,前有國軍北伐,立場堪虞。雖然對當時發生的事,沒什麼太多的印象,但照王盟的說法,自己當年應該是來過杭州的。
當年在皇姑屯炸車案中身受重傷而失去的那段記憶,到底是什麼,自己當年做了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為什麼,一點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