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支支吾吾:「想是朝中有些官員身居高位而德不修,」他瞥了沈持一眼:「觸怒上天,是以將罪啊陛下……」
皇帝高高地坐在龍椅上將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是個傻子,心道:只怕先前楚元來說什麼太歲星不宜動土反對設常平倉就是衝著沈持來了,哼,挾持朝堂之事報私人恩怨,可惡。
他直接挑明了質問楚元:「沈歸玉何德不修?」
他這話太意外了,楚元根本沒想好怎麼狡辯:「陛下,沈大人他……他……」一時還挑不出沈持的失德之處。
皇帝語調冷冰冰地說道:「欽天監楚元失職,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這二十大板打得結實,楚元當場絕了氣息。
皇帝猶不解氣,還派人去抄他的家,下令楚家子孫永不能再入欽天監任職。
群臣被皇帝的火氣嚇到,一個敢為楚家說句話的都沒有。
早朝的話題又回到蝗災上來,沈持看了一眼曹慈說道:「陛下,若不對蝗蟲進行殺滅,必將殃及更多的莊稼,百姓無收成,日子過不下去,說不定又會出現『人相食』的慘象,法子既是臣提出來的,那麼之後殺蟲之禍歸於臣,還請陛下下旨殺蝗蟲救百姓。」
戶部尚書秦沖和也說道:「如果真有殺蟲之禍,臣願意與沈大人一同分擔。」
皇帝沒有說話。
京兆尹溫至、工部尚書李為一同道:「臣也願意分擔。」
他二人一挑頭,群臣陸續奏道:「臣等願意分擔殺蟲之禍。」
皇帝啞聲說道:「傳旨,命遭了蝗災的府、縣官吏想盡一切辦法買糧,另外,沈愛卿儘快從翰林院挑賢才派往這些地方去治理蝗災。」
「就任他們為工部員外郎吧。」
這是同意殺滅蝗蟲了。
御史大夫管聃卻再一次勸阻:「陛下,白樂天曾有詩云『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飢人重勞費。一蟲雖死百蟲來,豈將人力競天災。①』,天災何必耗費人力,臣以為眼下應多讓百姓去蟲王廟燒香祭祀蝗神,讓上天收回將災責罰而不是捕殺蝗蟲啊。」
蟲王廟是濟南府等地為拜祭蟲神而建的廟。
沈持冷笑道:「腐儒執文,不識變通。白樂天這詩諷刺的分明是唐末,君主昏聵官吏沒有善政,怎能與我朝此時相比,管大人就不必拿出來叫人笑話了。」
管聃氣得鬍子發抖:「沈大人你……」
沈持看也不看他,只對皇帝說道:「陛下英明,臣遵命。」
皇帝看了眼管聃:「聽沈歸玉的吧。」
管聃瞧了沈持一眼,訕訕地說道:「是。」
皇帝擺擺手,命退朝。
群臣從皇宮出來,先回衙門處理公務。沈持先去翰林院,把昨日提出治蝗之策的幾名庶吉士找出來,轉述了皇帝的旨意:「要是你們願意赴各地治蝗災的,本官立即舉薦。」
工部員外郎是正六品的京官,無人不願,一下子七八個庶吉士都自薦前往外地治蝗,非常踴躍。
沈持交待他們一些事情,等回到戶部衙門後就寫了摺子送進宮裡。
等散值後三三兩兩結伴直奔郊區去視察災情。或許是為了讓久居廟堂的他們窺見一絲民間疾苦,一片蝗蟲在他們眼前飛了過來,一隻只又肥又大,撲進莊稼地里吃完一頓,留下一片狼藉,又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據說這與別的地方比,根本不算什麼蝗災。
「好可怕。」矜貴的大臣們發出一陣絕望唏噓聲,那些被啃的莊稼,都是他們各家的田地啊。
沈持活了兩輩子,頭一次看到成群結隊的蝗蟲,頭皮發麻,只覺得一股腥臭氣撲進鼻中,讓他想吐,非常不適。
好在很快嗅到了一股撫慰腸胃的草藥香氣,抬眼張望,原來是京兆少尹林瑄帶著司倉參軍錢前拉了一車艾草過來,他看了沈持一眼,笑道:「諸位大人,下官今晚就踐行沈大人提出的法子,在京郊焚燒蝗蟲,若有禍事,下官一人承擔。」
京兆尹溫至捧場夸道:「好,還是林大人有魄力。」
群臣之中,有附和的,也有冷嘲熱諷的。
彼時已近黃昏。
林瑄:「諸位大人要是有興致的,請稍等片刻,下官這就踩點、點火吸引蝗蟲聚集過來。」
工部尚書李為說道:「莫急,天黑之後點火更好。」
他說完,天公作美,太陽似乎倏然黯然西落,天色疾速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