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皎夾了一口驢板腸送到唇齒間,微麻辣微咸,香爛而不膩,她埋頭大快朵頤,不再搭他的話。
沈持夾起一塊驢板腸,盯著看了兩眼,慢騰騰放進嘴裡,輕輕咬下去——嗯,好吃……
媳婦兒靠譜。
他又去買了一碗,另外打了二兩酒來,逗她:「你酒量多少,二兩有嗎?」
史玉皎瞧著他打來的酒,莞爾一笑:「我看著,你喝。」這點兒酒,都不夠她漱口的,還問。
沈持:「……」
等他們酒足飯飽從館子出來,他覺得眼前的景物在夜色中長了腿,來來回回晃蕩個不停,他想他這是微醺,他抓著她的胳臂,話多起來:「夫人,我要干件事兒。」
設常平倉。
史玉皎笑了聲:「沈持,才二兩酒你就醉了?」
「沒醉,」沈持臉上酡紅染頰:「夫人你聽我說……」說了半句,他腦中忽然又十分清明,打住了要說的話:「唉呀,這酒後勁真大。」
史玉皎低聲發笑。
……
到了家裡,她問他:「你方才說要幹什麼事來著?」
他滑頭地笑了笑:「我忘了。」
史玉皎伸手捏著他的手腕,吸一口氣涼笑:「真忘了?」
夜色澄鮮。
未做成是事情,即使是最親近的家人,他不能提及,也無法傾訴。
「做成了有什麼好處呢?」史玉皎問他。
沈持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挺正經地說道:「為朝廷革除積弊,消除隱患。為自己立功升官,光耀沈家的門楣,封妻蔭子。」
其實他還想說:讓天下的百姓過得輕鬆些。不知為何,這個念頭只能隱藏在心中,卻無法宣之於口,或許,他怕自己做不到吧。
「哦,」史玉皎握著他的手:「那你去做吧。」
……
翌日,沈持從翰林院藏書閣借了些記載常平倉的史料來,擱在袖子裡,得空就翻兩頁,看看前人的經驗,再琢磨琢磨該怎麼提出來,奏摺如何寫。
一次被董尋看見了,他的眼神在他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眼中掠過一絲擔憂:「沈大人,常平倉確實有用,只是你我向陛下提出,他肯不肯,群臣肯不肯,難說。」
縱然他們有桑弘羊的志向,卻不知皇帝蕭敏有沒有漢武帝的魄力。
沈持:「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董尋嘆氣:「萬一撞南牆把頭碰疼了,別哭啊沈大人。」
沈持:「放心吧董大人,我就算哭也不會讓你知道。」
……
幾日後,上早朝時,兵部侍郎魏淳奏道:「陛下,臣聽聞南方棉花欠收,臣懇請陛下責令戶部早日採買,以免今冬西北邊疆的戍軍缺少棉衣、棉被,將士們挨凍啊。」
據說棉花是從印度傳入國內的,故而在古代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當朝的棉花的主產區為廣東、福建兩地。
戶部尚書秦沖和說道:「陛下,往年都是在九月初收了田稅後才著手為戍軍採買棉衣、棉被,這才二月底,太早了些吧。」
魏淳哼了聲:「秦尚書,到時候棉價飛漲,你們戶部肯不計銀子為他們採買嗎?」
按照以往的經驗,今年冬季棉衣至少漲價三成。
秦沖和為難地說道:「陛下,戶部的預算從來都是可著頭做帽子,這時候確實拿不出這筆銀子。」
戶部的手頭寬裕不到哪裡去。
魏淳不幹了,他開始找沈持:「沈大人,你既身為戶部右侍郎,又與董大人掌左相之權,這件事你給我個說法吧。」
沈持看一眼秦沖和,又略帶微笑看著魏淳:「魏大人,本官已經在想辦法了。」
魏淳很不滿意他的回答:「沈大人何時才能想出法子來?」
沈持半晌沒說話,直到皇帝蕭敏也朝他看過來,他才說道:「陛下,如今正是春耕時節,南方棉花蟲害,若引種到別處,也生蟲害嗎?」
要是不生蟲害,立刻在滇地、中原等日照強的地方引種,擴大種植面積,以增加今年棉花的供應。
皇帝蕭敏眯眼找到工部尚書李為:「李愛卿,沈愛卿所問,你知道嗎?」
李為想了想:「陛下,工部工事隋然長於棉事,臣要回去後向他請教一番才能答覆。」
「眼下各地都在忙春耕,」皇帝說道:「若能的,就依沈愛卿說的,讓別的省種上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