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給昭通郡的人吃食, 副將周勝抱怨道:「將軍, 咱這是把別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個兒家裡來哭。段氏都不管他們死活,咱們又是救人又是給他們飯吃, 等他們回去掉頭出人出糧給段若嫣來打咱們嗎?」
他們這些年跟大理國打仗吃足了苦頭, 連帶著對方的百姓一塊兒恨上了。
周勝是史家的家將,史玉皎冷冷看了他一眼:「要是他們死在這兒, 還得給他們收屍, 不過一碗粥的事, 讓他們自己走更省事。」
周勝哼一聲,氣呼呼地帶著他的人到校場去練箭以發泄心中的憤懣。
不斷還有昭通郡的百姓被撈出來,瀝乾水後搖晃一下,有氣的擱一堆, 斷氣的扔一處, 積攢的多了便挖個坑撒上石灰掩埋, 既是讓逝者安息,也生怕屍體腐爛引發駐地發生傳染病。
……
沈持看得直皺眉。
他問一個活下來的昭通郡男子:「你們郡中怎樣了?白太守呢?守軍呢?」
男子流著眼淚泣道:「屋子塌了,人沒了, 當官的跑了……」昨天傍晚大雨澆下來之前,有會看天的說要發山洪,郡守白青廬就捲鋪蓋跑了。見白青廬跑了,駐守昭通郡的將領段懿帶著家眷收拾細軟到別處躲山洪去了。
「白太守不在,段將軍也不在?」沈持重複問道。
男子長長嘆了口氣:「他們都跑了,誰管咱們。」其餘的昭通郡百姓也這麼說。
昭通郡不比黔州府,那邊的土層厚,有大量可耕種的田地,其中一個叫鹽津的地方,還有鹽井,是塊大肥肉。
白青廬就這麼丟下他的子民跑了,呵,真不中用。
沈持暗想:都說無利不起早,這樣叫人白白忙活,沒勁兒,誰會樂意。
他眯了眯眸子,知道動手得利的機會來了,於是去找史玉皎:「三娘,給朝廷發塘報,最快多久到?」
「八百里加急,」她說道:「三日。」
沈持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又夾雜幾分運籌:「三娘,此時昭通郡中空虛,若戶部著手賑災,並藉此機會讓郡中百姓更換為我朝百姓的身份文書,」他頓了頓又說道:「你的部將再以銅礦為由進駐,等白青廬再回來,不好意思,這裡的百姓是我大昭朝的子民,土地是我昭朝將士戍守之地,跟他們毫無半點瓜葛了。」
就算你跳著腳叫嚷這是你大理國的地盤,那你拿出證據來,拿不出來就哪兒涼快呆哪兒去,別在這裡胡攪蠻纏。
「你寫。」史玉皎思考片刻後說道:「寫完給我就好。」
沈持飛快地給皇帝蕭敏寫了一封奏摺,史玉皎也一同給兵部去了一封密信,請示調兵之事。
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
塘報發出去之後,為了搶占先機,不耽擱時間,沈持命與昭通郡接壤的安仁、銅仁、樊武三縣的縣令調集縣中官吏在邊境上先行賑災,對昭通郡受災的百姓,但凡願意換成我朝百姓身份文書的,每人可以領一斗米,半匹粗布,全家老幼均可在他們臨時搭起的棚子裡暫時落腳。
這三縣當然沒有這麼多餘糧,但沒關係,沈持寫了封信,讓趙蟾桂火速送到黔州知府俞馴的手裡,調派糧食跟布匹來賑災。
等日後請示戶部再撥付給黔州府。
告示一貼出去,不少昭通郡受災的百姓為了活命,別說換身份文書了,甚至讓他們改姓都願意,他們拖兒帶女在這三縣的城門前排起長隊,只求早點領到餬口的米和布,活下去。
這三縣給他們換身份文書的書吏敲大印敲得手腕酸痛,都要抬不起來了,一個接一個的,根本沒有空閒的時候。
史玉皎派探子去昭通郡內打探,確認守軍也跑了之後,立馬派副將周勝帶著千餘人悄悄潛入昭通郡內,先駐守在銅礦周遭,不聲不響先行圈住地盤。
倘若朝廷准許調兵進駐昭通郡,之後就明著來,要是不肯,就再悄悄撤兵回來,一旦被查問起,只說是為了我朝的銅礦安危,任誰也挑不出她的錯處來。
三日後,等八百里加急塘報到了朝廷的時候,三縣官府已經差不多換了五千多份身份文書了——整個昭通郡約摸四萬來人,而興寧縣銅礦那邊,周勝帶著千餘號人蟄伏著,至少這塊地盤,已經實際在我朝的手中了。
皇帝蕭敏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塘報後,立即召集重臣前來上書房商議此事。
從來沒什麼存在感的刑部尚書劉渠最先開口說道:「以賑災為條件,讓昭通郡的百姓更換我朝的身份文書,沈大人這是給大理段氏來了個釜底抽薪啊,這招太妙了。」這麼一來,昭通郡沒大理段氏什麼事了。
兵部尚書魏淳接著說道:「要是真能按照沈大人所預想的,昭通郡的百姓換成我朝黔州府各縣百姓的身份文書,就算大理國打回來,百姓大可躲在黔州府不出去,他們搶回一個滿目瘡痍的昭通郡……這是賠本到姥姥家的事……依臣看此事可行,大理國甚至只能吃了這悶虧不會輕易與我朝開戰……」受災後活下來的百姓跑光了,以後誰來為他們耕田繳納賦稅,沒有人的。
「可臣聽說,昭通郡內有個叫鹽津縣的地方,此地有鹽井。」吏部尚書穆一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