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皺眉:「你在做什麼?」
他聳聳肩,「沒什麼,想見見你而已,你現在的記憶中我們應該好久沒見過面了吧。」
「操控是?」你直視著他,驅動雙唇發問,「還有那些視頻……」
他又笑,薄如冰霜的嘴唇牽起往兩邊勾,露出盈盈的一線白,歪頭瞅了眼廣場周邊,與屏幕中的自己相視而笑,吐出頗具天真感的話語來:「嗯嗯當然是真的啊,你想問什麼,09,視頻不能像照片一樣偽造呀?……話說我們好不容易見面,有必要浪費敘舊和交流感情的時間來糾結這些無聊的問題嗎?」
你沉默片刻:「我的記憶出現了空白。」
他點點頭,望著你的眼神平和而寬容:「我知道。」
「這幾個月都發生了什麼?我……」你才一開口,便有人打斷了你的話,03上前來在你身側站定,一隻手沉甸甸壓在你肩上,放低的聲音如水銀流過你的耳膜:「08,住手吧,即便你粉身碎骨也絕無可能撼動族群的基石,我不明白以智能發達著稱的你為何會做出如此愚蠢魯莽之事。現在還不算晚,所以,請停手,立刻。」
08不笑了,他的嘴角垮下來,鼓風機推動空氣流拂亂他的白髮,濃重夜色如大片依腐而生的黴菌紮根在他背後,他開口時你能嗅到溫熱微腥的氣息:「嗯……我做什麼了?」
他向前邁一步,兩隻手直條條垂下來,你看見他懷中密密麻麻根瘤群般的微型炸彈,抬頭時神色矯揉得泫然欲泣,讓你錯覺下一秒那雙紅湛湛的眼睛裡便會滾出淚珠,聲音卻還異常平和:「哦,所以現在是在搞什麼露天巡迴法庭審判?我是被告又是自己的辯方,所有看到我的人都是可以指摘我的控方,我需要當庭表演一場痛哭流涕的悔過戲碼?……唉行,我承認吧,所有一切是我做的,我和類人生物勾結,我用晶片控制編號09,我在國慶典上製造混亂,我將臥底引入首都。我承認,所有,一切。」他似乎想做個無所謂的聳肩動作,卻在中途戰慄一下,於是雙肩停留在軟弱的垮塌狀態,「我為我曾經愛人如今依舊想去愛而認罪,我為我曾經降生為人而認罪,那麼,我該受到怎樣的刑罰?」
他抬起頭,03同他對視,似乎本能忽視了他話中瘋癲失序的部分,艾伯特人沒有坦白從寬的約定俗成,於是他開口也是公正無私的宣判:「你會被銷毀,08,你已經失去了在族中立足的資格。」
「這樣。」他軟弱又哂然地勾唇,鮮紅虹膜表面盪過一圈亮弧,讓你想到血痂撕去後薄薄皮膚壓抑著的洶湧鮮血,「我曾經擁有感知的觸覺,擁有能辨別光譜的眼膜,擁有懷抱某人的能力,擁有愛欲,擁有冷暖,擁有好惡,擁有喜怒,擁有痛覺,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即便我並不刻意做什麼,我也在持續緩慢地被切割,被擠壓,被迫退化。所以,還要侵略嗎?還要掠奪嗎?還要從這具身軀上得到什麼呢?」他頓了頓,語調像幾欲崩斷的琴弦尖刻上揚,忽然又突兀停止,輕輕巧巧地帶過,「——那就都拿走吧。」
他掰斷了一根自己的手指,朝你們這邊擲過來。
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都往後退了一大步。
磅礴又洶湧的恐懼在你背後浮動,艾伯特族群共享同一個蜂群思維,你當然能感受到沿著思維觸鬚狂亂奔走而來的情緒,並非兔子面對猛獸的生理恐懼,而是……你說不清,像冰雪面對泵涌地熱的泉眼,像飛蛾面對擦燃火焰的燭燈,像毫無防護的主機面對蠢蠢欲動的病毒程序,靠近便會熱烈地覆滅、同化地瘋狂,於是隨著他走近人群如同初春消融的雪線呈扇形後退,只有你還如最後一枚礁石停駐在洶湧熱潮里,目光茫然口乾舌燥地盯著他逐步拆解自己,手指,第二根,無數根,手腕,小臂,臂膀,肋骨,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還站在原處,因為渾身的枷鎖叫你難以移動?大概吧。
08用剩下那隻手撫上眼珠,纖白指尖輕巧剝進眼肉與眼球相貼的縫隙,往深處粘膩膩地插擠去,指甲與肉質晶狀體擠壓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他像從奶油層中剜出一枚櫻桃肉似的剝出那枚血紅球體,牽連著嗶嗞電弧與細碎零件,不知為何讓你鬆了一大口氣。你堪堪抬頭,正對上他跳躍著小簇爐火的獨眼,裡面是種羞澀與著迷編織的弔詭神色,捧著眼球伸手而來酷似求婚者奉上戒指,他舔了舔嘴唇,你聽到自己的編號以低迷而眷戀的節拍彈奏過耳膜:「09。」=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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