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亡不是終點,而是一切的開始。
祝無邀,是在條件框定下擇出的繼承者。
她不能太聰明,不能過早看透這一切,因為看透便不會踏上這條路;她最好能被一些東西鉗制,能被推著走上這條路,若是通透無畏、則無法被左右選擇;她不能輕易尋死覓活,遭受打擊後要能夠重新振作起來,因為這一路絕不輕鬆,懦弱者易一蹶不振;她一定要是有可塑造的,適應性極強的,足夠堅韌的……
但她又不能太過愚蠢。
當來到這裡時,她該看清這一切,清醒地做出選擇。
祝無邀滿足要求。
所以她來到這裡,面對這一切時,清楚地知道,如今已經無路可走了。
巨闕派的追殺,再加上如今、與青雲門結下仇怨,若是選擇逍遙避世,連摘星樓都不會放過她。
更何況,身負重寶。
即便她想要放下這一切、交出這一切,可消息傳出,莫說四宗,所有貪圖重寶的修士都會不辨真假、對她垂涎三尺,欲使其亡。
她只有一條路——
助靈筆吞噬陸迢迢,獲得自保之力,來抵禦來自其餘修士的追殺。
可祝無邀沒有依照「安排」、在妖族飛度湖裡得到機緣。
她當時的做法,是出乎意料的「愚蠢」,回到摘星樓後,方掌門也不知道、她那一劍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可那時候,祝無邀已經開始看穿這一切,開始與摘星樓離心。
連送到手邊的親傳弟子之位,也不願收下。
祝無邀在引誘陸迢迢共尋劍術之道時,唯一可能的變數,便是錢長老。
「陸迢迢!立刻出劍破局!斬開這處秘境!」
身為元嬰,他可以抵禦「天災」,可以抵禦流火與暴雨,能夠斬去生在身上的黑色根系。
但體內的靈力在搏殺之中、不斷流失,無法得到補充。
而那具祭煉出的傀儡,窮追不捨。
按理說,他身為元嬰期劍修,在體內靈力充足時,應當是能夠勝過死物傀儡的,能夠尋到機會、干擾那把正在作祟的黑色闊劍。
不至於被如此牽制。
可是——他認同了陸迢迢的存在。
他將自己的劍術之道,心甘情願地獻給了陸迢迢,他相信陸迢迢將會成為世間至強劍客,讓青雲門長存不朽。
陸迢迢的成就,便是他的成就。
於是,當陸迢迢需要他協助時,已經獻祭過自身劍術之道的錢長老、無能為力。
他再無法左右陸迢迢的選擇。
錢長老要陸迢迢破局,祝無邀便傳授這賭上性命的破局一劍:
「遇到生死之危時,劍意蘊於心、引而待發,在這瞬間,你將會看到更多,周遭的一切都會變得緩慢。
「你會看清局勢之內,所有事物之間的聯繫。
「誰與誰互為倚助,誰與誰呈相互傾軋之勢,誰又與誰互為制衡,它們之間牽絲引線,彼此相連,牽一髮而動全身。」
無鋒劍重新舉起,為陸迢迢演示著這一劍的真意。
生死。
生或死。
靈筆與陸迢迢互相吞噬的動作稍緩,使其有空暇來感悟這一劍,靈筆與祝無邀在某種程度上心意相通,它似乎猜到了祝無邀想做什麼,又有些不甚明了。
「無論怎樣的死局,總有……總有那麼一線生機。
「世間萬物,從無圓滿,再周詳的布局也會有疏漏,只要抽出一塊磚瓦,便可讓廣廈傾塌。」
祝無邀的聲音遲緩而堅定,陸迢迢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道之誓與這一劍的關聯,說道:
「每逢出劍之時,便是性命攸關之際。」
這一劍在凝勢之時毫無奇異之處。
像是最為平平無奇的一劍。
像陸迢迢持劍的開始,像是在試劍虛境中,那套最為平庸無奇的劍法。
若問還有誰,能夠在這一劍凝起劍意時,便窺得其中不凡,非劍客之極的陸迢迢莫屬。
祝無邀斬出這一劍,斬向與她共生的秘境。
為陸迢迢演示著這一劍。
秘境有了縫隙,癒合的速度更為緩慢,再開口時,祝無邀的聲音似乎又虛弱幾分,她說道:
「破局之道,便在其中。」
像是在論劍,又像是在論這一局。
第470章 身為一名劍客
陸迢迢的領悟力,世無其二。
或者說,陸迢迢不依賴於頓悟。
它推導劍法所用的方式,是縝密的邏輯、涵蓋一切變量的算力,它是直接而暴力的、能碾壓過所有阻礙的運算機器。
陸迢迢不依賴於偶然的、不可複製的靈光乍現。
在它這裡,只有必然的結果。
「一劍破萬局」能夠達成的效果,與陸迢迢現在的劍術,表象極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