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樁不願過多回憶的往事。
連說都不願去說,此為心結啊,一會兒闖山門,又該如何面對?
剛剛不該問那一句……
「既然做了,就莫要回首,往前走就是了。」
作為彌補,池長老略微提點了句,再多卻是不可能了,接著說道:
「先來測個靈根吧。」
祝無邀鬆了一口氣,跟隨著指引,將手心覆在測靈石上。
果不其然,五色渾濁。
雜靈根。
沈兄當初的判斷果然沒錯,今天也沒有意外之喜。
池長老倒是略帶驚奇,誰能想到,涉及那樣雜亂因果之人,連他都算不出具體情形的事情——
這個牽涉其中的小輩、竟只是個鍊氣三層的雜靈根?
雙九算籌,算不盡因果。
此事二三百人擋不住,怕是涉及了千人萬人啊。
尤其最後劃破數列的那支算籌,說明此事有掙脫天命的痕跡。
眼前這位姑娘沉默不語,怕是真得有愧。
想闖山門,怕是極難。
池長老沒再多說什麼,他打開結界,似是勉勵般說了句:
「去闖一闖吧。」
方掌門設下來的考核關卡,像是在有意挑選敢逆天命之人。
若是不退,便是進。
祝無邀彎腰行了一禮告別,轉過身,踏入了那詭譎的迷障。
一步邁入。
她的眼前似乎蒙上了層黑色幕布。
手中似乎有一塊木牌。
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睜開雙眼,她被嘈雜的人聲包圍。
祝無邀聽見,有人在喚她——
「無言道長」。
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瞬息之間明白了這是哪裡。
祝無邀看向眼前的一家三口,她聽到自己說出那句——
「生死不可道破。」
她看見自己伸出了手,掌心裡躺著三錢四文。
不對!
給錢無用,要立刻送去醫館!
祝無邀用盡全力想要出聲,卻只是睫毛顫動、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手中似乎握住了冰寒刺骨的無鋒劍……不!是那塊地寒黑鐵。
眼前再度明亮,她看見自己在給海商算卦,貨船一月內到達碼頭,則有船翻禍毀之危。
這似乎是,南離城之事的開端……
卻有了些不同。
那活下來的小女孩兒才是開端!
但這次,卻並沒有出現,似乎被摘了出去。
……
原來,不是明槍暗箭,也不是筆試文試……
這是想要……誅心啊。
祝無邀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身邊的一切漸漸褪色、破碎,如同浮光掠影,碎片漂浮於身側,她看到了那捲紅塵仙,看到了殺人的修士,看到了滔天的洪水。
周圍暗了下來。
那些碎片,逐漸抽離為細長的線,穿過了她的身軀,仿佛要將人釘死在這泥濘之中。
那是人命因果、繫於己身。
果然……南離城中死去的人命,被算在了她的頭上嗎?
祝無邀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抬不起雙腿,每邁出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試圖將她拖回身後的漩渦。
於是,她索性停了下來。
站在原地,看看這幻象究竟要耍什麼把戲。
她聽到了甚囂塵上的質問、指責,在停下的那一瞬間,聲聲入耳,繚繞在耳邊、帶著惡意的聲音,清晰了——
「你最初的動機,是想救人,還是不甘於天命的擺布、想要掙脫那張巨網?」
「失敗了失敗了!」
「你沒有付出代價、可有人替你償了命,哈哈哈!」
「如果你認命、什麼都不去做,那個小孩兒不會提前死……南離城也不會出現殺人的修士,她也會活下去……」
「你因為自己的那點兒不甘,狂妄自大,想要逆天而行,結果呢?」
「哈哈哈哈全死了!你一事無成!」
「你害人害己!」
有人替我的不甘償了命……害人害己……
原來,我是這麼想的。
怪不得,不敢回頭。
「你擅自插手他人的因果,無論千萬種理由,終是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惡果,你有何顏面活於世上!」
無數浮離的碎片抽離為黑色的線,緩慢延伸,纏繞在她的四肢,似要將她拖向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