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像一針強心劑,讓談照突然振作了起來。
但在周繼文等旁觀者看來,他的狀態有點類似迴光返照,是徹底瘋掉之前自以為的清醒。
談照不管別人怎麼看,不解釋,也不聽無用的安慰和勸說,他堅信溫明惟的死亡時間還沒到,此時正躲在某個地方等他拯救,於是私下制定了一份找人計劃。
計劃簡單,無非就是標出溫明惟可能會躲藏的地點,安排路線,他一個個親自去找。
其實沒必要做計劃,找就是了,但談照需要給自己營造出思路明確、條理清晰的假象,每一個想法都白紙黑字地記錄下來,甚至寫了一句:「在見到溫明惟之前,好好吃飯。」
因為他發現自己瘦了。
這樣不好,會影響身材的。
他要在重逢之日依然光鮮亮麗,風度翩翩,很符合他風格地說一句:「你不回來就算了,以為我很在乎嗎?」
找你只是閒著無聊罷了。
計劃里的第一個地點,是溫明惟的家,西京那棟別墅。
談照知道,溫明惟八成不會藏在這麼明顯的地方,但萬一呢?小心燈下黑。
時間是六月末,準確說是六月的倒數第二天。
談照久違地回到這個家,事先沒知會任何人,以防溫明惟聽到風聲故意躲他。
恰逢天氣晴朗,目之所及金光燦燦,談照卻嫌太充足的陽光曬得他難受,戴上一副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襯衫扣子繫緊——既嫌熱,又怕冷。
他把車停在大門外,按密碼開門,走進花園。
有灑水聲,是管家在澆花。
談照已經抑住觸景生情的悲痛,溫明惟還活著,他有什麼可悲痛的?
他神色平常地走過去,跟管家打了聲招呼,問:「明惟在嗎?」
管家什麼也不知情,對他笑了笑——最近唯一會對談照笑的人:「明惟幾個月前就出門了,還沒回來。」
說完,對談照的突然出現有些疑惑,「您沒聯繫他嗎?」
談照搖了搖頭:「我知道了,你忙吧。」
「……」
管家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麼,只見他旁若無人地走進房門,在一樓轉轉,又去二樓,然後上三樓,像個在犯罪現場搜查證據的警察,不放過每個日常生活的細節。
但搜到最後,談照不得不承認:溫明惟不在,家裡沒有他近期生活過的痕跡。
臨走之前,談照跟管家囑咐:「過段時間如果有人來處理這棟房子,你給我打電話,別讓任何人亂動。」
管家不明所以,被他幾句話弄得心慌意亂,還想再細問問,談照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得去第二個地點,趕時間。
就這樣,談照日復一日,奔波在尋人的路上。
他尋找過溫明惟的家,溫明惟曾經的公司,實驗室,西京市所有溫明惟曾去過的地方,也尋找過簡心寧、顧旌等人名下的房產,包括他們的老家、外地住所。
後來,他又去新洲,將龍都翻了個底朝天,甚至查過簡青錚曾經居住的房子。
但沒有,哪裡都沒有。
從六月末到七月末,談照停不下腳步,世上很難再找出一個比他更堅定的人,堅定到一直撞南牆也不回頭,甚至不思考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他像一隻游離在社會之外的孤魂,與全世界所有幸福或悲傷的人擦肩而過,執著地尋找那位不知藏身何處的,他的愛人。
整整一個月,他除了滿世界奔波,只做了一件與找人無關的事:寫日記。
「2156年7月2日,西京,晴。今天我找人卜了一卦,說我所尋之人在南方。哪個南方?新洲嗎?等我把這邊另外幾個地點跑完就去看看。
「7月5日,西京,陰。今天睡過頭了,沒趕上飛機。好難得睡這麼久,因為我夢到你了,溫明惟。
「7月12日,龍都,小雨。昨天的日記忘記寫了,我連忙補上一篇。寫到一半想不起昨天都幹了什麼,於是瞎編。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寫日記嗎?為了將來給你看,讓你愧疚,這些都是你傷害我的證據,你知道嗎你?
「7月13日,龍都,陰。現在我正在前往簡青錚家的路上,如果被我發現你躲在那裡,我非打死你不可。諒你也不敢。
「7月16日,龍都,小雨。自從我來龍都,這破地方就沒晴過,討厭龍都,討厭新洲,討厭有關溫明惟的一切。
「7月19日,龍都,晴。今天終於不下雨了,我在你的老家待了一天,據說這片宅子以後要易主了,新主人八成是簡心寧。簡心寧最近好像在跟周繼文鬧彆扭,昨天周繼文給我打電話,想讓我勸幾句,關我屁事,有多遠滾躲遠。
「7月25日,西京,小雨。為什麼我到哪哪就陰天?我感冒了,溫明惟,最近抵抗力變得好差……都怪你。
「7月28日,西京,大雨。高燒不退,戴口罩出門,我差點昏倒在馬路上,好可憐啊——好吧,我編的。
「8月1日,西京,晴。我最近沒看新聞,但不管走到哪兒,鋪天蓋地都是大選的消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對換屆選舉這麼熱衷,除了能撈到好處的,普通人跟著激動什麼?反正我是激動不起來,愛誰誰吧。
「8月2日,龍都,晴。我又來新洲了,新洲也滿街都是大選的新聞。今天開始統計票數了,竟然有人放鞭炮,公律黨吧,贏家真開心啊。不知道有什麼可開心的,眼睛一閉一睜,明天不還是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