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時易之腦袋嗡嗡響,心也揪了起來。「不得亂說,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興許是真的太難受了,廣寒仙閉上了眼睛,沒再說一些喪氣的話。
醫館很快就到,時易之小心翼翼地攙著廣寒仙下了馬車。
湄洲的客棧不怎麼樣,但大夫的醫術還差強人意,不過一會兒就找出病症,寫了藥方。
也確實像他所說的一般,不是什麼大病。
可此時他已全然沒了趕路的心思,便在醫館附近找了家客棧,又落了榻。
這么半天的折騰,廣寒仙清醒的時候卻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迷迷糊糊的,在腦袋沾到床褥後又立馬睡過了過去。
時易之就守在他的床邊,盯著那張蓋腦袋上的帕子,忙忙碌碌地不停沾涼水換新帕,竟然也一直沒有真正歇下來的時候。
僅有的空閒,也只顧看著那張被燒紅的臉嘆氣。
——才剛將人帶出來才一天,就讓人受了這麼多的罪,到底是他的錯,怠慢了人。
是他做得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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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讓廣寒仙睡太長的時間,藥煎好之後,時易之就把人給叫醒了。
廣寒仙迷迷糊糊、呆呆愣愣地靠在床頭,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們這是在哪?」
聲音啞得比之前還要厲害。
卻又不難聽,鑽到時易之的耳中,甚至磨得有些發癢。
「這是客棧,既病了,那好生歇息幾日再走,不打緊的。」時易之湊上前,將廣寒仙額上的帕子取下來,握在掌心攥了攥後才放在架子上。「為你熬了藥。」
說著,他將還冒著熱氣的藥碗送了過去。
「我不要這些。」廣寒仙恢復了一些精神,躲開湊到嘴邊的碗,眉頭微蹙。「喝這麼苦的藥,你還是讓我病死罷。」
見他又說了這樣的話,時易之這次是真有些惱了,語氣不免有些嚴厲地說:「不得胡說,要避讖的!」
廣寒仙愣住,迷茫地眨了幾下眼睛,隨後抬頭看向他,神情有些呆滯。
好一會兒他才壓著聲音開口,「是我說錯了,我日後……」
「不!」聽著那聲音,時易之的心驟然緊成一團,趕忙打斷他,「是我錯,是我方才太著急,語氣難聽了些,望你莫怪。」
然後又說:「你喝不下這藥也是應該的,這藥不好,它太苦了。」
廣寒仙沒有應答,兀自偏著腦袋看向時易之,似乎在驗證方才那番話的真假。
「怎麼會呢,是我做得不好了。」他收回視線垂下腦袋,看著虛無的地方出聲。「我不過就是個被買下的倌兒,卻還拿著頭牌的喬,太把自己當回事,太驕縱了些。身體也不爭氣,平白無故就生了病,耽擱了行程不說,還給少爺您惹麻煩了。」
聽到這些話,時易之是真的慌了神。
是他不該,太不該!
廣寒仙能懂些什麼呢?
而且他說那些喪氣的話也是必定有原因的——龜公圖利,不肯對他們真心實意的好,又怕他們生病多花銀子,就會時時拿死啊拋屍啊這樣的話去嚇唬他們,嚇著嚇著也就當真了。
煙花之地磋磨人,這句話到底是沒錯的。
他正想說些什麼挽回,廣寒仙卻沒有再給他這個機會。
方才那個吵著說不喝藥的人主動地從他手中接過碗,仰著脖子就一口悶盡了所有。
喝完之後,空了的碗在腳踏上隨手一放,直勾勾地躺回床上,還用被子將自己緊緊地裹住了。
好似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又悶聲悶氣地說:「時少爺,我要睡了,不敢多耽擱您的時間,等我睡醒養足精神,我們很快便可以趕路了。」
時易之站了起來,想說些什麼,幾度欲言又止;想做些什麼,幾番收回自己試探的手。
他在房中踱步片刻,最後想到了什麼,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悶在被子裡的廣寒仙把頭鑽了出來,然後轉著腦袋偷偷地往床外面瞥。
發現屋子裡頭確實已經沒有別的人之後,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早說過秉性難改,時易之裝得再像,如今不也是破了功開始呵斥他了?
倒也沒什麼所謂,他早有預料,也根本不在意。
只是方才將一整碗湯藥一口氣喝完,現在嘴裡還是散不去的苦味,多少有些後悔了。
鬧脾氣給誰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