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不論變成哪一種,你都不可能再和0832再走在一起了。」
0333邊往自己的體內組裝著槍炮,邊漠然道:「那你能怎麼辦?殺了司令叛逃,還是找上管理中心,去和高層理論?你只是一個戰爭機器人,什麼都辦不了,什麼都辦不到,不要再說你那些平息戰爭的痴人夢話了。」
「當理想與身份、力量不匹配時,它就不是理想,而是牢籠,是一生痛苦的根源。」
「而且,身份與立場決定著責任。作為西大陸的戰爭機器人,我們的責任就是為西大陸而戰。」
0424沒有反駁0333的話。
但他知道,他和他確實不是一路人。
0313,0832,0333。
這三個自他出生以來,和他關係最為緊密的三個戰友,他與他們有相同之處,卻也有很多的不同之處。
相同,令他們成為了可以湊在一起說些大逆不道言論的狐朋狗友,在關鍵時刻交託後背。不同,則讓他們選擇了迥異的道路,四散而去,漸漸走向殊途的未來。
0424不知道誰對誰錯,誰的更好,誰的更差,只知道他們踏上的道路,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究竟想要什麼呢?
有朝一日,他必須抬起槍口,去殺某個人,又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並不是短短一兩天、一兩年能夠得到的。
而在還沒得到這些答案的時候,現實便逼迫著0424不得不進入戰場,開始殺戮。
司令下達了進攻命令,而在機器人大軍正式進攻之前,先鋒部隊要打頭陣,先鋒部隊中的四柄尖刀,更是頭陣中的頭陣。
他們被派往某座島嶼,由那裡設法迂迴進入東大陸軍隊後方,潛行暗殺,對東大陸的軍隊高官實行斬首行動,並奪取敵方天基武器的控制權。
四柄尖刀領命,全部出動。
這趟任務的一切,0424幾乎全都忘了。
唯一記憶清晰的,就是在東大陸的指揮官人頭落地後,那位指揮官年邁的母親懷抱著一個還不足兩歲大的機器人,跪倒在地,涕泗橫流地求他饒他們一命的場景。
0424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下意識地收起了變作炮筒的左手,伸出右手,去攙扶這對老幼。
然而。
就在他即將接觸到他們時,他的右手上突然銀光一閃,好像有極細的絲線出現,緊接著,這隻手便完全失去了控制,直接嗖地彈出一柄尖刀,將這對老幼捅了個對穿。
鮮血噴在0424臉上,明明只是溫熱,卻幾乎要將他燙傷。
0424砍斷了自己的右手,連帶著那根若有似無的線。
任務完成,返回的路上,另外兩名隊友都很詫異0424竟然負傷這麼重,連最強有力的右手都丟失了。
而0333則是若有所思。
他預感到,自己和0424這位戰友的分別,也即將到來了。
果然,第二次任務時,0424不知為何錯過了逃離的最佳時機,被無數士兵與軍械堵在了海上堡壘里。
0333衝殺過來想要救他,卻看到0424朝他搖了搖頭。
0333隔著血肉橫飛的戰場凝視著這位0832口中一肚子黑水的小朋友,慣常冷漠的臉上慢慢露出無奈的笑。
沒多猶豫,他抬起手,瞄準0424頸側的微型通訊設備,直接開了一槍。
設備碎成渣滓。
與官方信號徹底斷開連接的0424,也在重傷之中,順著這道推力,躍出堡壘,墜入深海。
被冰冷的海水完全地包裹住時,從出生以來就困囿著0424的迷茫掙扎、混沌痛苦,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他的軀體落進了海中,大腦卻終於浮出水面般,前所未有地清醒。
就好像有一陣清涼的風吹來,令濃重遮蔽著他人生的霧忽然散開了一些,露出前方一點點清晰的路面。
0424站在這點路面上,還未開始前進,便已覺得處處芬芳。
他在海里飄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艘搜救船將他打撈起來時,還以為他已經死去多日。
船上的醫護人員發現他還活著,都著實嚇了一跳,感慨戰爭機器人的生命力之頑強,簡直直逼目前最先進的S2系列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