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瓜即刻就噤聲了。
她試探著走過去,心裡慌慌的。
野花的香氣太盛,日光太暖,那人穿著純白色大袖交領長衫,一頭短髮未束,垂落在耳際,將臉完全掩蓋住。
青瓜只能瞥見她頸間纏著的白布條。
好邋遢的人,青瓜想,可也莫名有種哀傷,仿佛心頭壓了沉甸甸的重量。
「公主?」她叫了一聲,想想又換了個稱呼,「姑娘?」
這兩聲均未得到答覆。
青瓜有點迷茫,但轉念一想,這人是個傻的,傻子當然不理人,也就釋懷了。
她樂顛顛地在宮內四處翻四處看。
不管這人是誰,也不管這處多破,她只知道,現在整個宮裡只有她們兩個活人,再也沒人能欺負她嗟磨她。
可比在尚衣局逍遙快活多了!
慢慢地,青瓜有點忘記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她打掃宮室,收拾床鋪,上樹摘果子,把牆上的藤蔓打理好,有時還採點野花放在窗邊。
雖然疲憊,可她高興,有種打理自己家的高興。
每日尚食局會送來兩人份的飯食,她想要什麼也可自行去領取。
沉潛閣是個奇怪的地方,無人特意為難,也無人關注,存在著又仿佛不能被看見。
這天是六月三十,眼看著步入七月。
青瓜決定鼓起勇氣,回尚衣局要兩套衣服。
就算院裡坐著的那位不嫌熱,她也受不了這料子了,一攥簡直出水。
她路過那位身邊,說:「主子,奴婢要去叫人趕製夏裝,得量量您的尺寸。」
見人還是不動,青瓜就開始自顧自估摸起來,叫不準的地方再動手去量。
她碰到那人頸間的紗布,才記起來,似乎自己從沒見過她換藥。
七月酷暑,這樣下去,只怕傷口要腐壞的。
青瓜摸了摸良心,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頭,想著要不要勸兩句。
她想著想著,目光就被桌面上擺著的棋盤吸引。
青瓜人雖不大聰明,但偏就愛這些要琢磨的東西。
然而看了半天看不懂,只好隨便撿了個白棋按在空白的一角。
這一剎,趴在桌上吃灰的人仿佛心有靈犀,立時撿個黑子跟上去。
青瓜嚇了一跳,時隔一月,她才見到了這位的廬山真面目。
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長得真是…
真是…
她沒法說。
但喜歡瞧漂亮的東西,看了就覺得心情好,一雙眼睛黏在對面拔不下來。
「你會下棋?」不知是頸間傷傷到了嗓子,還是許久未說話的緣故,這人的聲音有些低靡。
青瓜快樂地搖了搖頭。
「那麼便是神來一筆。」散發之人自己擺起了棋陣,眼睛幽深得似一潭深泉,凜冽在山間。
她的瞳色很黑,眉又鋒利,微微向上揚起,眉尖下一顆小痣,仿佛吸足了光,越發靈異。
青瓜蹲在石凳上瞧,棋怎麼樣她不懂,可下棋的那雙手好看。
勻稱又白淨,手腕很瘦,骨骼纖秀。
「原來你不傻,還很聰明。」青瓜晃悠著問:「那你怎麼不說話?」
她怕自己這話又招人討厭,於是補充道:「前邊每天都有人來找,還提著點心,你不說話,那東西都讓人拿走了。」
林忱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
「別讓她進來。」
她說完這句話,似是心神痛苦,咳了兩聲,墨眉也微微蹙起。
青瓜擔憂道:「這脖子總這麼傷著可不行,嗓子該壞掉了。」
她正欲出門討點藥回來,身後人卻說:「不吃藥,想喝酒。」
「什麼?」
「想喝酒。」
林忱轉頭,看著她:「要青梅酒,這個時節,應當不難找。」
「說什麼胡話…」青瓜懵道:「你還傷著,喝酒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