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子聽見了幾聲,照舊敷衍道:「阿湘乖,和嬤嬤玩去。」
阿湘氣歪了鼻子,大叫道:「娘親好壞!我有好東西,再也不給你看了。」
蕭冉在榻上支頤輕笑:「娘子對女兒甚為悠容。」
「小女兒家,也就能享這幾年福了。」張大娘子似是喟嘆。
蕭冉深以為然:「娘子快去看看吧,說不定真有急事呢。」
阿湘連忙道:「真的真的,娘親你快出來。」
張大娘子無奈地推了牌,立馬有人頂了她的位置。
「阿湘——」她嗔怪道:「什麼事?」
「外面那個姐姐叫我把這個給你。」阿湘拉著她走到沒人的地方,獻寶似的把那兩張面紙拿出來。
張大娘子接過,邊看邊道:「原來這姑娘還真懂,我當她是江湖騙子……」
她話說一半,臉色卻忽地難看起來。
「這是方才卜的掛?」
她聲調忽然嚴峻,把阿湘嚇了一跳。
「是…」
阿湘話沒說完,便看著她娘親急吼吼地往外走。
奇怪,娘親向來溫文,怎會如此匆忙?阿湘咬著手指,悄悄四顧,見無人注意,小尾巴似的綴了上去。
第9章 驚變
天色漸暗下來,風和日麗的下午不知何時換了副面孔,暗藍色的天逼仄地壓下來,燈與火慢慢明起,空中竟飄起了絮狀的輕雪。
林忱與張大娘子挨著,在半明半暗中走向後巷,身後緩緩跟著量載滿煙花的牛車。
「多謝你,告知我。」張大娘子幾不可聞地輕聲說:「若非如此,我張家百十口今日都要葬送在此。」
林忱搖了搖頭,她撐著傘道:「娘子也有我要的消息。」
張大娘子慚愧:「隨口一句,怎能還清這份恩情。」她深深望向林忱:「卜算一途,一忌窺探自身,二忌出口真言。師父透露了天機,只怕有禍殃。」
林忱轉了轉傘柄,低頭含著苦笑:「人之在世,總該留些道義在身,否則同行屍走肉有何分別?」
她話畢,頗覺這句有些交淺言深的意味,於是閉口不言。
張大娘子卻怔了,末了,撫著牛車上的破帘布輕嘆一聲:「只盼著阿湘長大之後,也能如師父一般,不失對朋友的真心。」
那帘布動了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出來,卻又被張大娘子安撫地拍了拍。
她倆再也無話,至後巷門口,看門的阿三正翹著腿吃東西。
「哎呦,娘子您怎麼到這來了?」阿三問。
張大娘子笑說:「一會兒不是要放煙花嗎?我想起去歲庫房裡還有些剩,只怕是不能用了,又擔心有一星半點的火星子沾上了,所以趕緊派人來送出去。正好也送我身邊這位小師父出去。」
阿三憨笑著點點頭,後邊的嬤嬤並一個帶著草帽的大漢推著車上前來。
「大娘子。」阿三掀開破布看了眼,還是那副笑臉:「這個車送出去倒是可以,但是…」
他猶豫道:「這師父怕是走不了。」
大娘子擰了擰眉:「怎麼?」
阿三悄悄附耳過去道:「其實之前老爺來吩咐了,說家裡遭了賊。」他連忙又道:「當然不是說這位師父。只是老爺的意思,小的不敢違抗啊。」
大娘子與林忱對視了眼,一時都心驚肉跳。
這府里的人竟是都給買通了,還是張侯爺身邊的人。
她來不及同阿三掰扯,示意嬤嬤先將車運出。
愈暗的天色中,她看著牛車漸漸遠行,仿佛看見阿湘正在裡邊掙扎著小手滾動著身子,想要和她告別。
漫天飛絮落在她身上,總有千般不舍,此刻也都化作了女兒劫後餘生的安慰。
林忱拍了拍張大娘子的肩,後者不動聲色地收回眼淚,正欲同阿三講情,身後卻突然傳來喚聲。
「張大娘子?」
兩人回頭,卻見來人正是蕭冉身邊的小侍女青萍。
張大娘子下午見過她一面,不由得白了臉,林忱也往後靠了靠。
誰料青萍徑直前來,像是根本不認識林忱:「大娘子可叫常侍好找,怎麼跑到這麼偏僻的地來了。馬上就要放煙花了,常侍邀您同賞呢。」
張大娘子勉強笑道:「好,我這就來。」
她兩難地夾在林忱和青萍之間,心中掙扎不已。
林忱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摸到了對面的意思,拽了拽張大娘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
青萍不大可能沒認出自己,恐怕是她們行事緊急不願多生事端。這場戲張家是主角,她們非得牢牢看住張大娘子不可。
既如此,張娘子為自己開口,反而會令對面注意。
三人默然沿著長巷折翻,飛雪趁著風愈加兇猛,遠處澄明的燈火也一閃一滅,氣氛有種冷然的緊張。
青萍顯然不如她主子那樣輕描淡寫,她不說話,已是極大的不自然,偏她自己並不覺得,腳步走的飛快,後面的兩人出了一身熱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