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延曾親眼見他收下賄賂的金條,當初那段時間,他是很瞧不上署長的。
他當時年紀小,性子又直又衝動,像個點了引線的炸雷似的,隨時都要炸的自己和別人人仰馬翻。
他覺得陳署長就是個助紂為虐的黑警,是個中飽私囊的蛀蟲。
他還曾下定決心,早晚要剷除他這顆毒瘤。
直到一次,一個喝醉酒了的富商,打傷了街邊賣水果的老伯。
前腳他跟老伯許諾,會讓那富商付出代價,後腳回警署,就看見那人大搖大擺的走出了牢房。
碰見他,那富商還挑釁了幾句。
他這個炸雷還是炸了。
動手給那富商打的鼻孔竄血,肋骨骨折。
結果就是那敗類還在外面,而他被關了進去。
當時葉延覺得,自己就算不被判刑,也要丟了警署的工作。
卻不曾想沒幾日自己就被放了。
聽人說,是署長替他活動,賣了人情,找了位高之人給那富商施了壓,才把他救了出去。
葉延去問署長,那位高之人既然能幫忙,是不是背地裡和他也有交易。
這樣的結黨營私,這樣的官商相護,這警員做不做,又有什麼意義。
署長平靜的聽完他的話,帶他出了門。
到了那賣水果的老伯家,老伯聽說富商被放了,坐在地上又哭又罵。
葉延難堪的想走時,就見署長從兜里掏出了兩根黃燦燦的金條,塞到了老伯手裡。
老伯不哭了,更不罵了。
極度的憤怒和悲戚,瞬間轉化為巨大的驚喜。
眼眶裡的眼淚還沒等落下呢,笑容已經先一步占據了他的面容。
最後,那老伯和和氣氣、喜笑顏開的把他們送了出來。
葉延記得署長當時是那麼說的。
「兩根金條,是那富商家裡人撈他時給我的好處費。」
「那些人都有這個毛病,對於被他們迫害的勞苦百姓,他們連一根毛都捨不得,好像賠了錢,就是服了軟認了輸。」
「但背地裡,他們給起好處費,卻眼睛都不眨。」
「那兩根金條,雖然不能讓那老伯身上的傷立馬好轉,卻能讓他買房置地,後半輩子安穩舒坦。」
「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想洗白自己,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黑與白之間,總要有一些灰色的存在。」
「沒有灰色,白色遲早要被黑色侵蝕殆盡。」
葉延那時才懂。
署長這個橫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是在制衡,更是在保護。
有他的圓滑老練和八面玲瓏,他們這些警員,才能最大程度的安全。
才能不至於因為執著於正義,而落下身死的下場。
署長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自己的正義啊。
只是葉延沒想到。
一向長袖善舞的署長,居然會有一日會做出買兇殺人的事。
他一時有些反應不及,還是署長打破了沉默。
「你去告訴他們別審了,我不想因我這糊塗事牽連太多的人,我的罪,我認就是了,我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還有一個跟你年紀差不多,在外地讀書的女兒,旁人我也信不過,你……」
「別。」
這回葉延拒絕的可快。
「別搞託孤那一套,我可有心上人了。」
「你小子你……」
署長剛才那點臨死前的傷感此刻都變成了怒氣,對著葉延吹鬍子瞪眼的道:「老子都要死了!你現在說兩句假話騙騙我,讓我安心不行嗎!」
葉延一點不給面子的冷嗤了一聲,「你少來,朱曉峰和卓威真是你雇的人殺得嗎?」
「那倒不是,我當時特意交代要做成意外的,結果朱曉峰死的不光慘,還指向性明確,那日朱鎮方離開後,我偷偷聯繫了那邊,確認了不是他們做的,他們還沒來得及下手呢。」
署長嘆了口氣,往沙發靠背上一靠,圓滾滾的肚子跟著顫了顫後,繼續說道:「可那又怎麼樣?那三家現在一肚子的怨氣撒不出去,即使人不是我殺的,可我曾雇了凶,單這一件,我就必死無疑。」
「不讓他們知道就是了。」
葉延這句話說的,比自己想像的輕易。
他覺得,自己可能得到了某種鍛鍊。
就像……虱子多了不怕癢。
他袒護一個也是袒護,袒護兩個也是袒護。
署長卻是一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警署內人員眾多,不可能保證每個人都和他們一條心。
加上受審牽扯的人也多……
「葉延,這不是說笑,一個不慎,你也會死的,而如果你把我交出去,警署的下一任署長一定是你,只要你能照顧我女……」
署長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又要臨死託孤。
葉延眼疾手快的一把捏住他的嘴,「署長這破位置我不稀罕,你自己留著坐,女兒你也自己照顧,休想推給我,剩下的事,我會看著做的,你……」
葉延說著捏了捏他含脂量過高的腮幫子。
「你有空的話,就減減肥吧。」
「你個臭小子!」
署長剛升起的那些感動被他打的稀碎,伸手就要給他一拳。
葉延鬆手,起身,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