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夫人用袖口拭淚,道:「娘娘死得不明不白,靈前如何安生?」
「老夫人慎言。這一向里,楊皇后做了多少孽,老夫人難道不知?新帝仁慈,留其尊號,以皇嫂之禮親自治喪,來日,還可入皇陵,享後世香火。老夫人難道連這份哀榮都不肯成全楊皇后了嗎?」
楊老夫人冷笑:「全貴妃倒是巧言令色。先帝屍骨未寒,就抱琵琶另上別船的本事,皇后娘娘沒有。才落得今日!」
梅川笑了笑,注視著她的眼,低聲道:「老夫人留心,莫要被他人當了刀使。」
楊老夫人眼神閃爍,低下頭,不言語。
梅川高聲道:「老夫人儘管帶著人來此處鬧。新帝縱便是仁德,可將軍卻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楊府有什麼帳,想必老夫人深知。若翻出來,屆時,來請老夫人的人,可就不是宮裡的侍衛,而是大理寺的官兵了。老夫人做了一輩子的一品誥命,想來,是沒有吃過崖州劣水寒風的苦楚。」
楊老夫人嚇得面色一白。
楊府幹的那些事,哪一樁禁得起細究?
新君是從民間來,前事不曉。
原以為時至今日,無人理論。
梅川的話,讓她心驚。
她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污雪,起身回府。
其餘人等忙跟著她去了。
阿季和梅川這才入得慈元殿來。
宮中各處已然都披上白布。
星闌一身縞素,在靈前燒紙。
隔著火光,阿季打量著他。
聽人通報說「苻將軍到」,星闌連忙起身:「將軍來了。」
此等君王禮遇,非一般人臣所有。
阿季看著他的眼,紅通通的。看來,一夜未睡,是真的。
「敢問陛下,那些言官現在何處?」
「在文德殿中。」星闌道:「好話道盡,他們就是不肯走。說是楊後的死因,一定要個說法。」
「那麼——」阿季的詢問中,帶著試探:「楊後之死,陛下有什麼看法?」
「皇嫂之死,有異樣。並非自戕。應好好查個清楚。」
「哦?」
阿季聯想到自己腦海中閃過的疑惑,若楊後的死當真與星闌有關,星闌必會竭力遮掩此事。
先帝大去,楊晉也死了,就連貼身侍女鴻鵠都死了。楊後心灰意冷,無心戀世,自我了結。於情於理,也能說得通。
可星闌如此篤定地說,要好好查個清楚。
看來,對他的誤會,竟是多慮了。
阿季心頭輕鬆不少,與梅川對望一眼,梅川顯然也想到了此處,二人心意相通,彼此微微點了個頭。
「將軍可還記得五公主府上的趙統領?」
「記得。」
那個痴心護主的莽撞漢子,阿季是印象深刻的。猶記那晚他與楊後撕扯後,便消失了。怎麼尋都尋不見。阿季以為他追隨南平公主去了南界。
「星闌問過醫官,皇嫂是心梗而死。可她素來並無心疾。醫官說,很有可能,是被迫服下了大量的硃砂。丑時三刻,舅舅在宮牆西南角,發現了趙統領的屍首。他懷中有一包硃砂,手中握著一枚令牌。將軍猜猜看,是何處的令牌?」星闌緩緩說道。
梅川恍然明白了,脫口而出道:「想來是將軍府,或是苻家軍軍中的令牌。」
「梅醫官果然聰慧至極。是苻家軍軍中的令牌。」星闌讚許道。
硃砂。
令牌。
楊後死與不死,並不打緊。
借楊後的死,離間星闌與阿季的君臣關係才是真。
引星闌以為是將軍擅作主張,不擇手段,欲專權行事。引將軍懷疑星闌苛待皇嫂,過河拆橋,欲打壓功臣,江山錯許。
新帝位置還未坐穩,君臣便可先行亂起來。
阿季道:「陛下似不欲遮掩,反倒想張揚此事。」
星闌頷首:「將軍說得是。」
他並沒有如瑤琴所說「慌得了不得」。
他守在慈元殿,人雖未動而知千里事。每一步,都有進有退。
須臾,他俯身,行了個大禮:「接下來,有件事,求將軍成全。」
阿季連忙相扶。
梅川已猜到他想做什麼。
主少國疑。新帝年紀輕輕,欲服眾,光靠禮遇群臣是不行的。
他得立威。
他得做出一番功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