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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楊令佩身處何地,鴻鵠都是她身邊勤謹的小丫頭。

不夠聰慧,卻一心為主。

鴻鵠笨拙地對楊令佩好。在楊令佩情緒不穩,暴躁異樣,常常發脾氣的這段日子,千秋殿裡的宮人太監們都怕她,躲著她。唯有鴻鵠,一如既往地守著她。

鴻鵠夜夜在主子床榻邊睡覺,主子醒來,給她擦汗,說上許多寬慰她的話。

放走小安子之後,鴻鵠一直很自責。怕累及主子。

宮中僕役雖多,可只有鴻鵠是小時候就在小姐身邊伺候的丫頭啊。

十幾年的情意。

麻木的楊令佩看到鴻鵠的鮮血,眼淚不覺爬了滿臉。

她怔怔道:「鴻鵠,你走了,誰來給本宮磨墨。只有你曉得,本宮喜歡斑竹筆,用熟宣紙,墨里要加晴雨香……」

「鴻鵠,你這個笨丫頭,總是這樣笨。你為本宮死了,他們卻也是不會讓本宮好過……」

楊令佩雙手扒著城牆上的青石。

青石仿佛塊塊帶血。

她身邊最後一個人。

如今也沒了。

用這樣慘烈的方式。

「陛下呢?本宮要見陛下。方才苻將軍說過,只要本宮願意移步宮門口,便能見到陛下。」楊令佩眼中掛了冬霜。

「娘娘還需做一件事。」阿季道。

「何事?」

「以中宮之尊宣旨,擇立新帝。」

「新帝是誰?」

「先祖爺與蘇妃之子,先帝幼弟,朱星闌。」

阿季指著星闌。

小小少年,一身青袍,鎮定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

楊令佩冷笑:「苻將軍說他是,他便是嗎?本宮已滿身罪名,又何苦為他人做嫁衣裳。」

一旁的時允,壓低聲音,與楊令佩道:「楊大人沒了,可楊家還有上下百餘口。娘娘可要想得明白。」

楊令佩仰天道:「到如今這個地步,本宮還顧惜得了誰?各人生死有命罷了。」

她明白了,朱瑁確是死了。

剛才在千秋殿的曇花一現,不過是他們欺她的。

否則,他們不會逼她立新帝。

到今日之境,她倒情願梅川說的是真的。朱瑁還活著。坐在金鑾殿上。哪怕他降罪於她,廢了她,她也認了。

「蘇意和真是好福氣的女人吶。」楊令佩笑笑。

「你們,都比我值得。」

她說的,是意和與梅川。

場面膠著。

湛藍的天色忽而暗了下來。

天氣無常。

冬日飄雪。

風吹得呼呼的。

一旁的星闌,開口道:「若嫂嫂答應此事,來日大行之後,可與皇兄合葬。千秋萬歲,你與他永遠在一處。青史之上,皇兄與嫂嫂,無毫微之過,乃明君賢后,得享後世香火祭拜,綿延不休。」

楊令佩猛地抬頭:「當真?」

「日月昭昭,皇家祖宗在上,半字不虛。」

「好。」

楊令佩站起身來。

她在「合葬」的允諾里得到了悲涼的「勝利」。

勝於意和。

勝於梅川。

勝於朱瑁愛過的女子。

少頃,她揚聲向城樓下的眾人宣了旨。

「先帝奉承聖業,夙夜震畏,不敢荒寧。奈何天命不佑,因病崩逝。先帝膝下無子。按宗社之法,兄終弟及。今有先祖爺之子星闌,寬博有謀,臨大節而不撓。上順天命,下和人心。昭告天下,以承正統。」

星闌跪拜在地。

城樓上的所有人皆跪拜在地。

楊令佩搖搖晃晃地走下城門樓,往深宮中去。

她的眼神淒淒蒙蒙。

「鴻鵠飛去柳陌空,故人遙指宮牆東。一身牽掛歸塵土,便是人間自在松。自由了。本宮自由了……」

雪愈下愈大。

一炷香的功夫,天地一片煞白。

阿季輕輕握住梅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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