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妄欽道:「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不然也不會忍了這月余。現在,她有了身孕,朱瑁……朱瑁不會放過她的……」
孫冊指著沙盤上的京都,道:「端親王必保留了一波精銳,在京郊駐紮。一則,為了萬無一失地奪權;二則,待苻兄攻到京都附近,人困馬乏,他好將您一網打盡。」
時允聽到這裡,倒吸了口涼氣:「好歹毒的心腸!孫先生是說,端親王有謀反之心?」
孫冊道:「這是必然的。他如果在西南,便滅了苻兄。那豈不是給朱瑁造勢?百姓們不明就裡,會說新帝有平亂之才。他拿什麼奪位?他的想法是,先奪位,再滅苻兄。」
他看向苻妄欽,道:「苻兄一旦按捺不住,發了兵。端親王便一舉兩得。借著天下大亂,將皇位納入囊中。屆時,反賊是苻兄,無能的是朱瑁,端親王既是平亂的英雄,又是匡扶皇室的大功臣,聲名赫赫,他的人馬全都是正義之師。得民心者,得天下。」
「老謀深算的狗東西!」時允憤憤道:「新帝千防萬防,怎麼沒防他的親叔叔!」
孫冊喝了口竹葉青,道:「端親王頗擅偽裝,數十年如一日的恭順。老梁帝在的時候,很是信任他。故而,新帝一上位,便視這個叔叔為左膀右臂。」
苻妄欽道:「孫兄,你說的話,我都明白。可妻兒有難,我焉能無動於衷!」
孫冊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
苻妄欽道:「孫兄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苻兄當真那般篤定梅醫官腹中的孩兒是……」
孫冊躊躇著,艱澀地開口道:「梅醫官被擄回京城的日子不短了,朱瑁與梅醫官之間……苻兄想想,沒有哪個男人能心甘情願地戴綠帽子,何況是帝王。朱瑁既認下了這個孩兒,說明……」
「孫兄休得胡言!」
苻妄欽的面孔變了顏色。
他不允許有人如此揣測梅川。
梅川是何等剛烈的女子。新帝封妃之日,她尚能守住完璧之身。何況是與他情定之後?
梅川腹中的孩兒是他的骨肉,這毋庸置疑。
這是第一次,苻妄欽對孫冊動怒。
孫冊斂了口。
梅閣。
新帝的賞賜源源不斷地送來,堆滿了桌案。
梅川坐在殿內,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山谷那一夜,她有了阿季的孩子。
悲的是,所有人都認定這孩子是新帝的血脈。包括朱瑁自己。
猶記她剛被擄回的第七天晚上,朱瑁再一次留宿在梅閣。
院中,花匠培植的那棵蒼勁而古雅的白梅,花開正濃。
朱瑁在白梅樹下飲酒。
他看著天上的繁星,念叨著往事。
他執拗地相信,自己用梅閣鎖住了年少時的夢。梅川,就是意和的轉世。過去,他沒有做到的,現在做到了。梅閣里,有他歡喜的女子。多好。
以往的幾晚,他都安靜地枕著梅閣外殿的書案睡下了。今夜,他發出了「平亂」的詔令,卻想衝動一回。
他是君王。
他有一意孤行的權力。
他不該有太多顧忌。
得不到她的心,那便得到她的人。
她是他的妃子,這是應當應分的事。
酒氣上涌,他脫去外袍,踉踉蹌蹌地走入殿中。
燈全熄了。
黑暗中,他拉過床榻邊女子的手,跌到錦褥上。
朱瑁在大汗淋漓中獲得了安慰。他即位以來所有的不如意,似乎得到了補償。
清晨醒來,榻上沒有人。
他問小太監,全貴妃在何處?
小太監答:「娘娘一大早便去御花園采草藥了。」
朱瑁忐忑地上朝去了。
他願意給她時間,去接受這件事。
其實,那晚,被朱瑁臨幸的,並不是梅川,而是梅閣的掌事宮女春棗。
春棗是內廷監指派來伺候梅川的。
那晚,梅川本是睡下了,夜半,起來出恭。回來時,聽到殿內有動靜,連忙在簾後止住步子。
朱瑁睡著後,春棗跪在梅川面前,交待了原委。
梅川愧疚地想,朱瑁動了強行臨幸她的心思,這女子為她擋了一劫。
春棗哭泣道:「您對奴婢全家有大恩,奴婢服侍您的日子,眼見您的為難,願為您效力。」
梅川錯愕道:「恩從何來?」
春棗道:「數月前的京中大疫,奴婢的父母全都染上了疫病,是梅醫官的藥方,救了全城的人。醫者仁心。奴婢全家欽佩梅醫官為人,感念梅醫官大德。」
梅川唏噓一場。
與人為樂,於己之樂。
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
她本身只是做了自己認為應當的事,卻意外收穫了春棗的感念。
梅川扶起春棗,問她,可想做新帝的妃嬪。
春棗搖頭,說出自己的心愿:「家中父母老邁,只想來日平安出宮,好生照料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