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和為什麼不喊冤?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她死的那一刻,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她有沒有懷疑過自己?
呵,懷疑與否,有什麼要緊。她是徹底輸了。
她被釘在恥辱柱上。背上「私通不貞,產下孽胎」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她成了梁帝最厭棄、最不願提及的人。她由「靈蛇祥瑞」變成「妖蛇作祟」。她的「孽胎」,與她一起,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周鏡央伸手扶額。
近年來,她時常頭疼,卻撐著,不肯在任何人面前顯出絲毫的病相來。
她是貴妃,掌闔宮事。她是梁帝心坎兒上最信任的人。她不能大權旁落。
太子起身,走到門口。
「你鐵了心與我為敵,走到今日,覆水難收。那麼,我也該送你一件大禮。」
玄色的袍子消失在瓊音閣。
伶人唱完了曲子。
殿內一片沉寂。
銀桃走了進來,喚了幾聲「娘娘」,周鏡央都不曾聽見。
她已有多年沒跟朱瑁這樣面對面說過話了。
冤孽太深。
不管心中有什麼話,說出口,都只餘一個恨字罷了。
太子領兵出發的頭一天,幾名武將跪在地上,請求梁帝派「天策將軍」一同前去。
這些武將對周旦的不滿不是一日兩日了。
此次,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武將們言稱,天策將軍,有過出戰天安的經驗,且曾在西都做過官,地勢官衙都熟悉,有他輔助作戰,必事半功倍。
梁帝思忖一番,見武將們請求誠懇,便答應了。
回到後宮,周鏡央聽說梁帝派自家兄弟隨太子一起出征,明白了太子口中所謂的「大禮」是指什麼。
她伏在梁帝懷中哭了一場。
梁帝攬著她,哄道:「鏡央,有那麼多武將跟著,你莫要過於擔心。你那兄弟,引人側目,悠悠之口,朕不得不顧啊。從天安回來這些日子,他成日裡在府中享樂,無有正形,讓他去趟西都,學會收斂,也挺好。」
周鏡央抬起淚眼,點了點頭。
她素來知道下台階。
撒嬌亦是有分寸的。
梁帝已經下旨的事,她委屈委屈便罷了。求他收回成命,是不能夠的。
她點上靜安香。
伺候梁帝沐浴。
梁帝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衰頹了。
身上的皮蔫搭搭的,垮下來。
周鏡央的手輕輕掠過梁帝蒼老的後背。
她想,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她得儘快,儘快讓珩兒坐上太子之位。
她必須贏了朱瑁。
她必須贏了所有人。
殿內水霧繚繞。
「陛下——」
周鏡央褪去衣衫,下到水中。
她那溫婉又柔情的模樣,讓梁帝萬般憐愛。
「鏡央,朕總覺得,你跟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怎麼能怪他寵她呢。
他又怎能不寵她呢。
漏夜時分,太子在東宮夜讀。
燭影一晃,有人來了。
是梅川。
太子放下書卷,頷首:「梅醫官——」
梅川壓低聲音道:「殿下,微臣長話短說。微臣懷疑,此次隨行的三個軍醫裡頭,趙醫官與周家有舊。微臣今日見他兩度出入未央宮。在外剿匪,刀劍無眼,或是讓軍醫下了黑手,殿下的安危屬實堪憂。」
太子重視起來。
梅川道:「明日,殿下找個由頭,讓他去不成。殿下肯定有辦法的。」
說著,她從袖中掏出許多藥物來,有解毒的,有止血的,有化瘀的。
「微臣用小字條寫了每種藥的功效,貼在了瓷瓶上。殿下隨身帶著,遇上危險,若是軍醫趕不及,這些藥能急救。總不致有大礙。」
她鄭重道:「殿下千萬保重。」
月亮斜掛在窗外的樹梢上。
太子向這個聰慧的女子點了點頭。
梅川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