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肢上的鎖鏈隨著她的動作拽出刺耳的聲音,即使知道對方很難在黑暗中看清,穗歲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參見浮茶殿下。」
浮茶沉默須臾,再開口的時候語氣滿是心疼:「你從前……是喊我姐姐的。穗歲,我不知禹殊會那樣對你,我今日才從昏迷中醒來,就忙趕過來見你……」
「殿下//體虛,更不該來這陰寒之地。」穗歲輕聲打斷她,「況且這是我該受的,是我有意謀害小殿下,萬死不足惜,您不該對我憐憫。」
浮茶上前一步,伸手扶上冰涼刺骨的靈障:「我不相信。穗歲,他說你是鮫魔,做神影只為竊取神族秘事,還說你心另有所屬,從來只將黎岄看成那人的替身……我都不信。你若有不能告訴他們的苦衷,就說給姐姐聽,我替你想辦法,好嗎?」
受那鞭刑的時候,穗歲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可浮茶那一聲溫柔的「我不相信」,卻忽然讓她眼眶一熱,忍不住落下淚來。
穗歲穩了穩心神才說:「是我咎由自取,沒有苦衷。鮫魔族人詭計多端,最擅欺瞞,殿下不該再把善心浪費在我這樣的人身上。」
「你還騙我。尤堯初現神相的時候我與禹殊不在他身邊,那天雷是你替他擋的,你若有心,何必等到現在才害他?這些年你與黎岄經歷了那麼多事,為了做好神影你大大小小受了這麼多傷,不計生死地陪著黎岄違逆天規、共擔神罰,這難道都是假的嗎?」
穗歲眼前一片漆黑,卻仿佛親眼看見了浮茶哭得梨花帶雨的容顏。她的手伸到空中,想為浮茶擦去眼淚,卻又在半途輕輕垂下。
「太子殿下與我的愛人禾山長得相似,為了能再見他一面,我什麼都願意做。可惜我的鮫魔血脈在走出孽海的時候已被除盡,不然該讓姐姐見見我的魚尾。」穗歲聲音中帶著笑意,語氣輕快道,「我的尾巴是白色的,比尋常鮫魔好看許多,姐姐一定會喜歡。」
穗歲一如既往地想逗笑浮茶,就好像她們此刻中間並沒有隔著一道屏障,而是一同坐在神宮中央的銀海花園裡,在漫天星輝下隨意地談著心。
浮茶卻笑不出來:「鮫魔多情寡義,又怎可能傾心一人至此境地。穗歲,你口口聲聲說禾山是你的愛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世間待我最好的人。他溫柔、善良,包容萬物,與太子殿下截然不同。」
短短几句話,穗歲說得自己肝腸寸斷,宛若有人拿著一柄利劍,將她的每一道傷口重新撕開,再到她的心口剜出最乾淨的肉來。
她該怎麼和浮茶說她對禾山的感情呢?如果不是禾山,她或許早就葬身孽海,也或許終將難守自身,徹底成為浮茶口中那真正令人憎惡的鮫魔。
可是曾幾何時,穗歲亦後悔過當年在孽海救下禾山,她寧可稀里糊塗地死去,也不願明白什麼叫永失所愛、生不如死的痛。
所以這一次,她自私地想把這樣的痛苦留給黎岄去承擔。
生命與哀慟,她要一併還給他。
「黎岄他或許不近人情,可是穗歲,你不知道,他給你的真心,不比任何人輕。他至今都不肯對你降下任何神罰,穗歲,黎岄和我一樣,都不相信你說的話。」
穗歲苦笑。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於是她沒有應浮茶的話,問道:「姐姐,我能求你兩件事嗎?」
「你說。」
「這牢中太黑,你能不能替我變一輪圓月,懸在此間?」
「另一件事呢?」
「能不能幫我和太子殿下說一聲,我想見他。」
浮茶走後,穗歲再也支撐不住,在那皎潔的月光虛像下蜷縮在天獄的角落裡,任由眼淚滾落,打濕她的面容。
後來她在天上人界,望過四季鏡明,才發現世間所有明月,都不如禾山為她在念念宮上方懸掛的那一輪皎潔。
她背靠冰涼的石壁,放任自己的思緒飛出這牢籠,回到初見禾山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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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
孽海深處,距離鮫魔王壬熠居住的四常殿最偏遠的地方,有一座破敗的宮殿。牌匾上原先的字樣被用砂礫粗糙地磨去,再由細小的石塊拼出了幾個人族文字:念念宮。
念念宮門前有一個人族外貌的少女,黑色的長髮編作麻花形狀垂於腦後,發尾處用一根水草纏繞起來。也不知是她技藝生疏,還是遭遇了什麼,麻花辮扎得潦草凌亂,勾出髮絲縷縷,隨著水波輕輕飄蕩。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如尋常鮫魔那般華麗,似乎是撿了些旁人不要的布料自己裁剪而出,內襯外衫不相匹配,卻看得出來用心縫製,打理得十分乾淨。
少女理了理衣衫,一隻手伸到背後,將纏著頭髮的水草解下,用手輕輕梳理著及腰長發,再重新編起辮子。直到整個人看起來整潔清爽,她才化出人腿,打開宮門,走了進去。=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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