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飄滿玉蘭花的夏天,也是這樣的手摸著她的頭,
「別怕,媽媽在這裡。」
——可是媽媽是假的啊。
祝遙梔在這一瞬間忽然頭腦發懵,如遭重錘。
她的頭髮、指甲,她全身的血脈和骨骼,都好像不是她的了,都像是要從她身上遊走,像是魚群渴望回到海洋。
也許,她最近總是感到睏倦,她的身體在衰竭,只是因為,有什麼東西要從她身上掙脫、醒來,不斷地榨取她的生命。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那些沾染孽物血脈的人都會陷入癲狂,她現在也快要瘋了。
甚至她一邊感知著不可名狀的一切,一邊還能聽到陸簪星跟燕雲妝說:「你不必跟她講這麼多,一旦精神崩潰,孽物血脈更容易甦醒。」
燕雲妝嘆氣:「如果不說清楚,我下不去手殺她,我下不了手。」
陸簪星說:「存續血脈就在她身上,沒有辦法,只能如此……」
「你握著劍的手在抖。」燕雲妝說,「算了,反正我已經將消息傳了出去,存續血脈必須抹殺,修真界將群起而攻之,她活不了。」
祝遙梔忽然很想回去,回到那些悶熱的夏天,躲在媽媽溫暖馨香的懷抱里,不要讓任何人找到她。
為什麼不能是真的呢?
她不喜歡這裡,她要回去,她要回家。
她在識海里大聲喝問:「你不是說能讓我回家?我要回去,我不想摻和這裡的一切。」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很模糊:「我一開始綁定的是司空玉,本來以為讓他完成原著劇情就能修補殘存的天道……可是在榴花汀時,你殘缺的神魂忽然回歸,擺脫了司空玉的控制,所以我才不得不讀取你的記憶,佯裝是你的系統。」
「什麼意思?」祝遙梔有些絕望,「殘缺的神魂,所以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不是真的。」
她也不知道,她無法辨清真假。
她輕輕說:「那如果,我一定要過往十幾年經歷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她記得啊,她記得和媽媽擠在一間老舊的小區房裡,她說等她找到工作就回家歇一下,媽媽還在等她,她走得很快,沒有看見岔路口開過來的車——
砰地一聲。
她的世界忽然暗了下來,全身劇痛,鮮血流了一地。
好痛,好痛。
祝遙梔甚至不清楚,這陣劇痛是車禍帶給她的,還是那些要殺了她的人。
周圍的聲音好嘈雜。她不想聽。
「存續血脈……甦醒了?」
「該死的!就應該快點殺了她!」
不可名狀的龐然巨物展開羽翼一般輕盈的腕肢,斑斕氣泡堆滿這座別院,爆開蠕動血肉。
靈力流轉,無數刀光劍影攻向躺在血泊中的少女。
一把長刀破風而來,釘在少女身前,盪去所有靈力與劍氣。
李眉砂輕柔地抱起滿身鮮血的少女,他的手指無法抑制地輕顫,一邊迅速掐訣施下療傷法術。
他一手抱著懷中少女,另一手揮刀斬切,神情冷峻而肅殺。
刀光迅疾如潮水翻湧,將腕肢、氣泡與血肉斬開切碎。
沒有人看得清楚發生了什麼,玄衣少年與不可名狀之物廝殺在一起,銀白觸手一閃而過。
也許只是片刻,也許過了許久。
天際殘陽如血,遍地都是斑斕血水。
李眉砂穩穩抱著懷中少女,眉眼比他手中刀鋒還要森寒可怖。
周圍那些人還是虎視眈眈地盯著被他護在懷中的少女。
「只有殺了她,才能徹底除去孽物血脈!」
「容器不死,孽物就有可能捲土重來!」
提劍衝上去的人都被幽藍刀光擊飛,無一例外。
陸簪星清喝一聲:「李眉砂,你在做什麼?」
少年摘下發上的兩儀旃檀冠,用靈力送還給陸簪星,墨發散下,他漠然地說:「我只護一人。只此一人,即是我的蒼生。」
陸簪星頹然地閉上雙眼,「你這個怪物。」
李眉砂沒有看她,只是抱著少女轉身向外走去。
外邊也圍滿了人,殺陣張開,劍氣凜冽,所有鋒芒都指向他懷中的人。
玄衣少年立如修羅,清冷眉眼鋒芒畢露,「死於蒼生渡者,一身罪業皆被渡化,你們誰敢傷她,賜彼岸往生。」
有靈修怒喝一聲:「這是生死存亡之際,若容器不死,我們全都會被孽物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