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猶豫道:「主人、主人早就知道了。」
「……」
他默然不語,過了會才點點頭。
女侍便不忍地闔上宮門。
偌大的宮門在他面前一點點閉緊,其中的溫暖熱鬧,全都與他沒有關聯。
風雪將他乾瘦的臉凍得通紅,小魔頭終於失去了所有力氣,尋了一處僻靜無人的牆角,靠著月宮的牆壁,慢慢滑坐,倒在雪中。他的口鼻中流出熱血,順著臉頰,滴在雪地上。
一牆之隔。
牆裡燈火暖熱,時斷時續的笑聲,好似來自遠處天宮渺茫的鼓樂聲。
牆外大雪紛飛、冰冷泥濘的大地,空曠得像是千萬年的無邊際雪原。
掙扎在雪原中艱難求生的小魔頭,雙眼空茫茫地,口鼻鮮血直流。
他頭一次露出那樣疲憊的表情,眼皮慢慢闔下。
他認命了。
天道昭昭,大道無情。
任他如何掙扎奔波,只能徒勞等死。
音折早知道這是他的回憶,他沒有死在這個雪夜。
可她忍不住揪起了心。
「姬梵,姬梵,別睡了。快起來!」
音折蹲在他身前喊著,試圖搖晃他的身體。
可她的手徑直穿過他的肩頭,伸進牆壁中。
是啊,她只是偷溜進他回憶中的一縷幽魂,怎麼可能同他有著真實碰觸?
小魔頭的呼吸漸漸薄弱,隨時要停止。
音折繞著他轉,腳步越來越急。
他沒有死,他不會死,誰來救他?他怎麼活下去的?
「姬梵!姬梵!」她在他的耳邊叫著他的名字,「大魔頭,你真的要死了嗎?」
「你真的要死了嗎?你不會死的吧?」
那個倚靠著牆壁的小魔頭,一張青白得像屍體的臉,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音折站在他面前,將他的臉看得很清晰,十歲的孩子,剛剛長大的樹苗,就這樣頹敗了。
「娘、餓……」他突然費力地抬起眼皮,叫了一聲。「娘?」
什麼人也沒有。
這是他臨死前的幻覺。
他真的在一點點死去。
她心裡滋味難言。
魔頭姬梵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她難以避免的對他生出了一絲憐憫之心。
倘若他不出生在這樣畸形可怖的家族,有愛他教他的父母,他是不是不會沿著扭曲的軌跡變成魔頭?
他會不會有哪怕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機會,能向善?
不,他沒有天生道骨,只有必死的結局。
「姬梵……」音折叫他的名字,「活著已經很難了。如果有機會,你會不會想換種不用殺戮和爭奪的活法?」
姬梵微闔著眼,黝黑渙散的眸光,無焦距地目視前方,仿佛和她對視。
「你不會死的,你後來還站在了我面前呢,別裝死了。」音折撇撇嘴,苦笑,指甲伸長變尖,劃破掌心,附在他嘴唇上方。
鮮血一滴滴落下,消失在他嘴唇中。
「別餓著上路啊,你還要去天南諸國找道骨,當國師呢。」她開玩笑般地說。
可是下一秒,他猛然睜開了眼。
那一瞬間他的眸光像是穿越了數十年,與音折對視。
他看到了她!
音折震悚,後退了幾步。
姬梵方才捕捉到她的眼神漸漸消失,他空茫茫地左右看著,疑惑著什麼。
「畜生。」
一個女人從道前走過,見到了他,森然回頭。「你也有今天。」
她將他拖了出去,毫不費力地扔下了萬丈深淵。在那之下,就是萬妖窟。
冷風呼嘯,斗轉星移。
萬妖窟門口站了一大群人,為首的正是姬玄。他面色不虞:「今年一個人都沒通過試煉?我們姬家子弟全是廢物?」
眾人沉默不語,紛紛低下頭。
許久,萬妖窟內傳來腳步聲。
赤身裸體的姬梵走出來,他瘦得像一片紙,但卻板正到刀刃都無法劃破。他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抬起頭說:「我活著。」
姬玄眼神驚異。
「按照家規,我應得家主之位,但我願意放棄。只要族內再助我一臂之力,借我資源,尋找天生道骨。」
姬玄皺眉:「從沒聽過天生道骨出世,你知道在哪?」
姬梵說:「一位占卜師告訴我,天生道骨,正在天南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