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再次踏上故鄉的土地,陰嫚難得生出了幾分迷茫。她看著關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竟找不到一點熟悉的感覺。她就好像是一件不合時宜的舊物,突然出現在新生的家鄉中,一身的死寂與周遭的生機格格不入。
陰嫚走在曲廊上,小小的稚童與她擦肩而過。她的目光追隨著小童,看著小傢伙撲到了母親的懷中,衝著母親撒嬌。而她卻在看清婦人的容貌後,不禁一怔,呆呆地站在那裡。
「難怪今日的喜鵲鳴叫不停,原來是在告訴妾公主到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陰嫚即將脫口而出的母親,也讓她從回憶中回神。
陰嫚平復心情,抬眸看向不請自來的戚姬。
戚姬笑吟吟:「早就聽聞公主的大名,心中早有仰慕之情,卻無緣結交,實乃妾心中一大憾事。如今有緣再見,不知公主可否賞臉,去妾那小坐一會兒呢?」
對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柳葉眉下是一雙多情眼。僅僅一彎,三分情誼也作了十分,猶如瓊漿玉液勾人攝魂,讓人只願長醉不起。
陰嫚想,難怪世人都說溫柔鄉英雄冢。若是有這樣的可人兒作伴,我也願意一醉不醒。
「公主軍務在身,哪裡有工夫去你那小坐。」冷硬的女聲似利劍,斬斷了攀附在樹幹上的藤蔓。
呂雉緩緩走來,金制的髮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襯得她雍容華貴。
戚姬依舊笑著說:「呂夫人倒是消息靈通,公主剛一進宮,您就知道了。」
呂雉睨了戚姬一眼,不咸不淡道:「我奉命掌管宮中事務,自然要事事周全。不像戚夫人每日清閒得很。」
戚姬臉上划過一絲不悅,但她很快就掩飾了起來。她道:「所以妾才想著為夫人分憂,替夫人招待公主。」
「我與公主是舊交,自然是由我來招待。就不勞煩戚夫人費心了。」呂雉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既如此,那妾便不打擾兩位敘舊了。」在路過陰嫚身邊時,戚姬笑著對她說,「妾聽說公主欲賞賜兵卒五百金,若是有需要可來尋妾。」
說呂雉消息靈通,你也不賴嘛。陰嫚看著戚夫人婀娜的背影心道。
見戚夫人走遠後,呂雉說道:「她自從知道你要來後,每日都會到這,想來是一定要遇到你的。」
「遇到了又能怎樣?我對她又沒興趣。」陰嫚問呂雉,「夫人不放心我?」
「我若是疑心你,便不會在一開始的時候找上你了。」呂雉的臉上浮現起淺淺的笑意,沖淡了她冷硬的氣質,「今日見公主如舊,我心中頓時安穩了不少。」
「夫人倒是變了。」陰嫚客觀地評價,「比初見時威嚴了不少。」
呂雉:「也比之前疲累了不少。」
陰嫚:「想要得到什麼,總要付出代價。」
「公主還是這般直白。」呂雉無奈地笑了笑,她又道,「只怕戚姬還會在這段日子尋你。」
陰嫚不以為意:「那也得我有時間見她。」
呂雉提醒:「你就不怕得罪了她,她去劉季那裡訴苦?」
「還怕她不去呢。」陰嫚戲謔道,「現在滎陽戰線吃緊,漢王正心煩意亂,誰添亂誰倒霉。夫人何不與我共看一場作繭自縛呢?」
呂雉眼中浮現出一抹快意:「還是公主看得遠。」
枝葉交錯的影子在長廊上搖曳,斑駁的光停在兩人的腳前。在深色的陰影中是兩個隔岸觀火的女人。
過了一會兒,呂雉說起了另一件事:「關於犒賞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有什麼打算?」
陰嫚也很是坦然:「大概需要夫人幫我一把了。」
呂雉失笑:「好啊,公主竟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只可惜我雖有心,但有人搶先一步幫了你。」
陰嫚眉頭上揚:「我平素也嫌少與人交流,不知是哪位好心人?」
「盧綰。」呂雉回答,「前些日子盧將軍的家眷找上門,說同為漢王麾下是為同袍。公主剛至漢營不久,想來家產不多,這錢就由他們家來出了。」
陰嫚只覺得有意思。依她這幾個月的觀察,盧綰有個貪財的毛病。此人也常常借著自己是劉邦親信的身份敲別人的竹槓,有時候也會討肥差撈油水。自己這個占了他位置的人不但沒有被他穿小鞋,反而還得到了他照顧,其中緣由豈不耐人尋味?
陰嫚問呂雉:「夫人信這話?」
「自然是不信的。」呂雉直接了當地說道,「盧綰是個什麼人,我很清楚。他不收公主的好處就是好的了,又怎麼會主動送錢?」
「那夫人以為真正原因在於什麼?」
「公主心裡明白,又何必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