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你自己玩會兒, 不要碰中間的棺材。」
「好的,娘親。」璇璣不懂人類母女如何相處,一棵樹也體會不到敏感的心緒。
傅清微回姬湛雪的屋子躺下, 她原先那間已不怎麼住人,平日都歇在對面。
未進門前,龍璇璣便搖身一變,成了一棵在風裡招搖遍地開花的桃樹。
比起做人, 當然還是當樹更自在。
傅清微:「……」
孩子小,隨她去吧。
以傅清微現在的修為, 即使吹了一夜冷風生病, 她也可以靠內息自己調理,不必任由自己在床上發燒一整天。
傅清微沒有做任何應對, 面色潮紅,在房間燒得迷迷糊糊。
一個四五歲的身影走了進來,端著一碗藥放在床沿,用勺子餵她喝藥。
「小雪……」
「娘親,你給我改名字了嗎?」
入口的並非湯藥,而是清水。
因為龍璇璣根本不會熬。
「……」傅清微喝了清水,龍璇璣扒著床沿看她,「娘親,你生病了嗎?」
「沒有。」傅清微將身體的熱度壓了下去,她已經很久不和小孩子相處了,問,「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有什麼吃?」
「我去給你做。」
廚房裡。
龍璇璣吃著她做的菜,面如菜色。
當人就吃這種東西啊?她不要做人了。
「味道怎麼樣?」
「還……可以。」
傅清微久違地牽起一個淺淡的笑,即使很快被苦澀蓋過。
「你是妖,可以不吃人做的飯。」
「真的嗎?太好啦。」
「……」
果然是妖,一點不通人性。
傅清微牽起她的手走出了廚房。
她在院子裡打坐,龍璇璣跟著她打坐。坐累了就站了會兒,站累了躺會兒,實在不行還能變回樹,一隻妖自得其樂。
夜裡她就長回院子裡,因為傅清微會靠在她身上睡覺,有時會喝酒。
璇璣在她上面問:「娘親,我可以喝酒嗎?」
傅清微:「不行,二十歲才可以喝酒。」
龍璇璣:「可是我今年有……二十五歲了。」
也是姬湛雪死後的第二十五年。
傅清微望著中央的石棺,沉默無言,往桃樹下倒了一些酒。
濕潤的桃花瓣從空中飄落,淋了她一頭一臉。
「這個酒好苦啊。」龍璇璣想:一口下去澀得她想哭。
「娘親,你都不覺得苦嗎?」
「娘親習慣了。」
龍璇璣不理解,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傅清微靠在桃樹下自斟自飲,直到腦袋枕著樹幹沉沉睡去,龍璇璣一動不動,悄悄地給她蓋花瓣被子。
呼的一陣風將她蓋在娘親身上的桃花吹走了。
風可真壞呀。
雖然娘親話不多,和她說的話更不如對棺材說得多,但龍璇璣很喜歡娘親,娘親身上香香的,娘親的白髮很漂亮,連每條皺紋都漂亮。
傅清微教她怎麼使用妖力,龍璇璣只會下桃花雨。
娘親開心的時候給她下,難過的時候也給她下,什麼都沒發生也下。
傅清微每天早上起來到院子裡掃花瓣,變回人的龍璇璣兩手托著下巴問她:「娘親,我是不是一隻很奇怪的妖呢?」
傅清微說:「你是一隻很珍貴的妖。」
呼啦啦多了一地桃花。
龍璇璣:聽不懂但是超開心。
傅清微:「……偶爾也要克制一下,比如我在掃地的時候你就不要下了。」
龍璇璣撲過來抱住她的腿,仰起臉亮晶晶:「好的娘親!」
桃花零落成泥,又澤被萬物。
傅清微身後多了一個新的跟屁蟲,去打獵跟著,去菜地也跟著,圍著她「娘親,娘親」地轉,很黏她,只是絕口不吃她做的飯。
和她未甦醒的師娘一個模樣。
半年後。
春日,本就明媚的小桃花下得更加張揚了。
桃花花瓣自蓬萊觀清淨的上空飄落,眷戀地擦過臉頰,停留在女人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