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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帶了糖回來,最近銀元貶值厲害,花了我好多個銅元,你嘗嘗好不好吃?」

「我幫你嘗一下吧。」

傅清微等棺材裡久久的安靜過後,自己拆開了包糖的紙,取出一塊方糖放進嘴裡。

「還挺甜的。」她抬手擦了擦面頰滑落的淚水,笑著說。

「一天一塊,不能多吃,否則沒收。」

傅清微放了一塊糖到棺蓋的上方,「明天我會來檢查。」

從夏走到冬,山上又是一片白雪皚皚,傅清微隔日冒著風雪從屋裡出來,棺材上的糖覆了一層薄雪,她將這顆糖撿回來扔掉,換上了新的一顆。

青松覆雪,整座山都籠罩在沉寂無聲中,樹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音驚醒了傅清微。

她深夜披了外袍匆匆出門,來到棺材前,自己也不知道出來做什麼,只是茫然地在雪中立了會兒。

摸在石棺上的手凍得通紅。

一個人躺在屋裡發了一天的燒,醒了起來熬藥給自己喝。

第一縷綠意在院牆綻開時,傅清微開始到院子裡打坐,將自己修煉得到的一部分日月精華注入石棺,滋養沉睡的穆若水。

她割開自己的手腕給陣石餵血,鮮紅的血液沿著石棺爬上去,被裡面吸收。

傅清微眼前發黑,忙用祝由術止住血包紮傷口。

開春後,傅清微再次下山。

秋收冬藏,好像她們倆的前二十年,即使下山的身影只剩下一道,更將長長久久地孤獨下去。

這一趟她出去了足足一年。

「管錐死了。」傅清微坐在棺材前說,「死在洛陽,我和清淨派的道長們一起給她收的屍,送她回了家。」

「死有所值吧,大家都會有那麼一天,可惜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傅清微低下了頭,眼前的地面土壤洇出幾滴深色。

「如果我說什麼時候輪到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軟弱?」

石棺毫無回應,一縷清風從對面吹過來,剛好拂動傅清微的髮絲。

傅清微握著那縷風,就像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我知道你不想我死,放心,我不會求死的,除非天要收我走。」

那也算是解脫。

這句話她沒有對穆若水說出口。

1941年,天地錢莊郝道長去世,犧牲在洞庭。傅清微認識的故交一個接一個死去,能認出她的人也越來越少了,穆若水的名號逐漸蓋過了曾經的第一代觀主姬湛雪。

1942年,飢餓之魔。

1943年,瘟疫之魔。

傅清微來到瘟疫村,所謂瘟疫村,是所有得了瘟疫的百姓被驅逐過來集中的一個村子。說是隔離,沒有醫生沒有藥,其實就是自生自滅。

戰事緊張,沒有醫療資源管這些平民百姓,何況都是些村民,被圈起來等死。

傅清微被戴著口罩的軍警禮貌地攔下來,說:「道長,前方是疫病區,不能進。」

「我知道。」

傅清微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醫藥箱,道:「我就是大夫,特意來救人的。」

「進去了就不能出來了。」

「我知道。」

入口的軍警互視一眼,沉默給她放行。

「道長保重。」

傅清微一步也沒有回頭地踏入了瘟疫村。

這些年傅清微已經見過了太多人間慘狀,轟炸、戰爭、妖魔,上一秒還好好的人下一秒就被空投的炸彈炸得血肉分離。瘟疫村是另一種形式的煉獄。

房屋有限,大多數人都躺在地上,好一點的在板車和乾草上,破衣爛衫,有的皮膚已經潰爛,面色如出一轍地病氣沉沉,呻吟聲不斷。

空氣里的氣味被傅清微的口罩隔絕了大部分。

他們基本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一味躺著等死,連路口走過來一個道士都只投去一眼便作罷,繼續用哀鳴來紓解痛苦。

傅清微的腿忽然被抱住。

是一個不到她腰高的小女孩,小女孩哽著哭咽道:「救救我媽媽。」

傅清微溫柔地問:「你媽媽在哪裡?」

小女孩指著不遠處地上的草蓆,躺著一個年輕婦人,傅清微走過去半蹲下來,見她顴骨發紅,似是高燒不退。

她揚聲問:「哪裡可以煎藥?」

板車上一個人撐著半坐起來,喘氣說:「我知道。下一個……能救我嗎?」

其他躺在地上的人也哀聲道:「救救我吧……救救我們……」

「我會盡我的一切救治你們。」

「現在,請讓我去煎藥好嗎?咱們一個一個來。」

傅清微煎了一副麻黃湯給婦人服下,婦人的症狀輕,身體也強健,沒過多久藥效便發揮作用,退了燒人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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