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往東北方向走,姬湛雪依舊像個沉默的影子跟在她身後。
傅清微心想她這么小的孩子,跟著她在山裡走上一大圈,還不把她累死,到時候她吃不了苦,自己順水推舟把她往回一送,再也不見。
她二人走了一天一夜,以一種烏龜一般的速度終於來到了前一個村子。
村頭的女屍屍斑又深了些。
這個村子規模比依布村更小,傅清微猜想大約是被屠村了,或者倖存者寥寥,回來後見到一片慘狀乾脆離開了。
依布村。
傅清微連夜趕路,不做休整,剛好和另一伙人擦肩而過。
兩名穿著打補丁的道袍的修行者來到依布村,其中一人手持羅盤,說:「魔氣在這裡消失了。」
另一人道:「看來有道友比我們先行一步,除了妖魔。」
手持羅盤的人蹲下來,低頭察看院落里天雷留下的焦痕,和淡淡的威壓氣息,說:「這位道友能引雷,修為不俗,應當是名門大派的弟子。」
另一人環視這一圈斷壁殘垣,村子生機衰弱,盡余婦孺,嘆了口氣。
「我等修者仍然來遲一步。」
「唉,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
天色已晚。
趕了一天一夜路的傷患傅清微也受不了了,體力透支,因為走得不快,小孩子自帶精力旺盛buff,姬湛雪的臉色看上去比她還要好些。
傅清微:「……」
這樣下去很難說誰先吃不了苦。
反正她是一定要送她回去的,收完屍體就把她打暈送走!
姬湛雪選了最大的一間屋子休息,回來向她招手。
傅清微慢吞吞地走過去,說:「你眼光倒是不賴。」不愧是村長的女兒。
兩人被迫又住在同一間屋子裡。
東西一應俱全。
兩人甚至吃了頓熱騰騰的飯,姬湛雪吃餅子,沒吃她煮的湯。
傅清微:「小孩,你這樣容易長不高。」
姬湛雪:「……」
她聲帶能用了,但沒人教也不習慣,大多數時間還是沉默。
然而傅清微總能從她的沉默里讀出她的意思:我不吃長不高,我吃了就會死。
傅清微:「你真的,你要是個大人我肯定不理你。」
誰讓她是個小朋友呢?大人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屋子裡用火光照明,姬湛雪臉上的彩繪這麼好幾天沒人給她補,她也沒洗臉,彩繪掉了幾塊,被泥土和灰塵暫時掩蓋。
明明是小髒貓一個,那雙眼睛嵌在她的臉上,眼珠仍然漆黑乾淨,閃閃發光。
晚上兩人睡一張床,分別蓋兩床褥子。
傅清微警覺,怕此地仍有別的妖魔,以安全為先。
翌日兩人開始收屍。
姬湛雪人小沒力氣,拖不動一點,幫忙當坐標點,她站在哪裡,意味著哪裡有屍體。
兩人勉強算通力合作,把所有屍體集中起來,一把火燒了。
熊熊燃燒的火焰前,傅清微雙手持印,閉目誦念《往生咒》,低垂的睫毛映著無悲無喜的側臉,宛如悲憫的神明。
姬湛雪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眼睛眨也不眨。
年輕女人睜開眼睛,眼底有流動的水光。
紅色火焰之上,亡者的靈魂們化作點點星芒,由冥界的使者,引渡他們到另一個世界。
人間很苦,不要再來了。
傅清微仰起頭:至少再等三十年後再投胎,會有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山裡的清風將地上的骨灰紛紛揚揚地灑向山林。
從塵世中來,又回到塵土裡去。
處理完了事,該處理人了。
傅清微轉身面對姬湛雪,頓時頭大如斗。
小孩死心塌地跟著她,不能打不能罵,只能打暈了,但臨了她又下不了手。她才四歲啊!她還是個孩子!
傅清微狠了狠心,面色如常道:「過來。」
姬湛雪滿懷信任地朝她走過來。
「再走近一些。」
姬湛雪來到她的身前,後頸忽然一痛,軟軟地倒了下去。
傅清微及時抱住她軟下來的身子。
生怕把她打傷了,小心地檢查了半天才把人扛走,往依布村的方向趕去。
她下手大約實在太輕,中途姬湛雪就醒了,在她肩膀趴著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