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都是外人才有的待遇, 這次扎到了傅清微自己身上。
——不反對就是同意。
傅清微打車的時候都沒有放開她的手腕, 全程只用左手操作手機。穆若水也沒有摘面具,坐進網約車裡司機抬頭從後視鏡看到, 大白天嚇了一跳,但是現在的年輕人玩cosplay的不少,司機也沒當回大事。
輸完尾號後網約車平穩地駛入車流。
傅清微坐左邊,穆若水坐右邊,涇渭分明。要不是中間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還以為是兩個拼車的陌生人。
滴滴滴滴滴滴。
連續六聲輸入密碼的聲音,門鎖應聲而開,穆若水率先進門,順便掙脫了傅清微始終禁錮她的手。
傅清微檢查了一下陽台的窗戶,在穆若水走過去之前先把鎖扣上了。
臥室、衛生間、廚房也如法炮製。
穆若水:「……」
她以為這樣就能攔住她?
傅清微也不寄希望於這樣就能把觀主困在房子裡,但至少讓她走得沒那麼容易,有個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氛圍。
傅清微倒了兩杯水,自己先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喉嚨終於沒那麼痛,說:「我資質愚鈍,可否請道長直言?」
穆若水的目光掠過她頸間幾道青紫色的掐痕,終究心軟了半分,但聲音仍聽不出分毫。
「你在病房對占英說的那番話,我從未聽你說過。」
她有意拜入閣皂山的山門,是什麼時候的主意?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打算,她們倆朝夕相處,她竟然一點口風都沒有透露過。傅清微每日纏著她,小意溫柔,體貼入微,又算什麼?逢場作戲把她當消遣嗎?
什麼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她就是個笑話。
傅清微頓了頓,說:「我想拜入占科的師門,是因為我只認識她,我想學道法。」
「什麼時候的事?」
「那天晚上我們在麵館外面找到程玉汝,她發現自己是鬼,執念不消的時候,我想為她超度。」
「那過去也有好幾天了。」穆若水態度不冷不熱,幾天時間不夠她和自己商量嗎?
這個念頭的雛形比程玉汝出事還要早,傅清微一開始想拜穆若水為師,就是想修道,但那時多是為了自保,遭拒之後便打消了念頭。後來身邊的人出事,她才想到修習道法不僅可以自保,還可以保護別人。
她既已身在靈管局,雖然是個蘿蔔坑的實習生,又何嘗不是機緣。
她長了偃骨,她體質通靈,無門無派便可請神,一樁樁一件件都把她從普通人的道路越推越遠,半隻腳踏進修道者的門檻。
傅清微:「第二天我和你去程家,我問你怎麼讓程玉汝現身人前,你提了四種方法。」
「是三種。上身你想都不要想。」
「是,我口誤了。」傅清微笑了一笑,說,「你說無門無派不可請神,我信你,但我依舊想試一試,沒想到成功了。我想,我可能就是註定要走上這條道路的人,幼時的遭遇,是上天給我的磨難。」
她從中不僅找到了存在的意義,還有一種邏輯上的自洽。這片土地上的每個人小時候都在課堂上搖頭晃腦地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長大以後被生活磨滅胸中意氣,都是牛馬,談何斯人?
穆若水冷道:「你以為你是天命之人?狂妄、自大!靈管局死的那兩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人你忘了是吧?」
傅清微:「我記得!但就像占科說的,沒有千千萬萬個我們,哪裡有百川歸流,哪裡有歲主任,哪裡有你這樣的人?」
她當然不會自詡天命,只把自己當一個有點天賦可以去修道的人。真正的天才是歲主任,是邱老,是不出世的高人,是穆若水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
但不可能人人都是她們,組織起靈管局的,構成整個玄門,以及維護世間和平的,絕大多數都是平平無奇的修道者。平凡才能孕育偉大,璀璨始於漫漫星河。
穆若水冷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也敢妄議我?我只知道你執意要走這條路,遲早會死。你以為這個世界還是你們想的那樣嗎?靈管局這些人都要死。」
她最後那句話換一個靈管局高層的人聽到,一定會驚濤駭浪,因為那竟然和某個占卜預言的說法不謀而合。
但傅清微只是一個連正式員工都算不上的實習生,這句話只在她腦海淺淺地划過,留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印象。
傅清微:「我知道很危險,我也知道可能會死,但只要我的存在可以使程同學這樣的遇難者少一個,我的死就是有意義的。」
她都想過了,她的人生沒有牽絆,等她死後,她微薄的遺產會留給甘棠。
至於道長……
她這樣來去如風的人,應該不會因為她的死太過傷心,或許根本不會傷心。她死以後,她應該會走吧,或者在她死之前就會離開。
穆若水輕輕地反問:「那我呢?」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