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挪眼瞥向自己手背。
「鮮少有官人做給娘子吃的,你這一聽她喜歡吃,就立馬下廚,」廚娘邊和面邊感嘆。
世間夫為妻綱,女子侍奉夫君,仿佛天經地義。像廚娘,當年成親後,就開始為夫君一家老小烹飪三餐,卻不曾吃過一碗夫君親手下的湯餅。
如此兩年,自以為無錯處,卻還是惹婆婆不滿,被夫君休棄,躲進善堂。
廚娘不由讚許柳湛:「大官人這般矜貴人,還能做到這種程度,實屬難得。」
柳湛聞言卻泛起一笑,反夸萍萍:「她也經常做給我吃,比我給她做的要多得多,而且她廚藝比我好,小排湯餅、酥油鮑螺,皆是一絕。她連洗麵湯都調得比別人舒服。」
柳湛不由自主望向還在吃的萍萍,滿目柔情,緩緩地想: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娘子。
……
眼下天熱,許多人躲進山里避暑,山居和普照寺忙不過來,便請了善堂的人做短工——因為寺里和山居經常接濟善堂,大夥都沒要報酬。
用完早膳,男子就去普照寺,女子去各山居。
萍萍分到的這家叫「秋暝精舍」,她負責打掃院落並灌滿水缸。
萍萍打算先挑水,柳湛卻先一步拿起扁擔:「我來挑,你先掃吧。」
萍萍旋即福身:「辛苦郎君了。」
柳湛手上一頓,繼而笑挑起空桶,走到門口時回首再眺萍萍一眼,她正背對他打掃,兩側樹葉油綠,她剛好穿著也是條綠褶裙,腰肢曲致。
柳湛想起那聲郎君,心中一澀,轉回頭挑起空桶向山井走去。
要走五、六個來回才能灌滿一缸。
他暗中用了輕功,走得快,水缸盛滿時萍萍仍未掃完,柳湛自然而然奪過掃帚:「我來掃,你歇著。」
萍萍道了聲謝,不推讓,掃帚遞給給他。
她看柳湛往東南方向掃,不由提醒:「陛下。」
柳湛整個人一僵,緩慢回頭。
萍萍指西邊:「那邊有落葉。」
柳湛頷首,走去西側角落,三兩下將落葉掃盡。
等一切忙完,二人沿著山路折返,柳湛先牽住她的手,才緩緩發問:「你怎麼……又喚回陛下、郎君?」
他垂眼瞥二人相牽處,萍萍雖任由他攥著,但也僅僅只是攥著,不像從前,她會主動回應,穿過他的指縫,變成十指緊扣。對他更好點的時候,還會主動讓兩臂也纏住,臉貼上他胳膊。
柳湛突然極羨慕從前的自己。
萍萍不察,亦未深想,已經開始一五一十解釋:「沒人的時候可以喚你陛下,但剛才你拿扁擔時,店主人經過,所以我有所顧忌,改喚郎君。」
柳湛愈發聽得不是滋味,陛下是什麼非常親密的稱呼嗎?
他側首看向萍萍,剛好萍萍也扭頭看柳湛,目光對上,萍萍猜出他在無聲問:那為何之前直呼柳湛?
便答:「之前不是要確認是不是陛下嘛,我如果喊郎君,誰知道是哪一位?所以只能冒犯陛下,直呼姓名。」
但事後再想,萍萍其實是有幾分懊悔和後怕的,天底下誰不知道官家姓名?
柳湛只對善堂眾人介紹過自己的姓,從未提及名字。
萬幸那會石欄周圍沒人,不然就被她暴露了。
「我那時有些衝動了。」萍萍壓低下巴,唏噓,「要是三思後行,我絕對不會那樣喊。」
柳湛更絕望了。
他深吸口氣,改望向前方,卻發現隨侍等在遠處,柳湛頃刻隱去一切表情。
待相逢,隨侍拱手躬身:「郎君。」
萍萍見狀要繞過去,避開,柳湛卻不放手,反將她往自己身邊拉近:「不用避。」
萍萍於是定足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隨侍向柳湛稟奏了些政務,總而言之,未免怠政,又要回京。
柳湛心底輕嘆一口,來匆匆,去匆匆,總似雨後霓虹短暫。
他眼神示意隨侍退下,而後回身看向萍萍,告知:「過幾日我要回宮。」
萍萍剛才都聽見了,此刻柳湛再重複一遍,她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
柳湛緊緊盯著她的臉,害怕呀,甚至怕得不敢繼續問下去:「你願意……和我一道回去嗎?」
萍萍點頭,既然說了來者可追,那就是要和他繼續走下去。=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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