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蘭姨搖頭, 萍萍樣貌肖似娘子, 再加上那段日子恩客如過江之鯽, 實難斷言。
蘭姨忽地挑眉, 誤會柳湛亂猜,沉了臉——娘子入教坊時是完璧之身,同那人清清白白!
當年那人碰個手就全身通紅, 有一回去邊關前非要為娘子作畫,說千里之外想她了就瞧瞧,還是要留一輩子, 他畫了半個月,每到凸凹有致處就紅臉,明明和娘子隔著一丈多。
「外面那人多大了?」她悶悶地問。
柳湛愣了愣,反應過來問的蔣望回。
他如實告知,蘭姨一聽蔣望回比萍萍還年長兩歲,愈發氣悶。
*
一刻鐘前,柳湛隨蘭姨進門後,蔣望回瞥了萍萍一眼,無聲詢問原因。
她也不知道,和他面面相覷。
鳳叔笑道:「別在這乾等,走,找個坐的地方,請你們喝茶。」
蔣望回又偷瞟萍萍,見她點頭,便也跟著鳳叔走。
仨人依舊繞開主廊,雖然瞧不見,但能聽見一些靡靡音,蔣望回耳力非凡,甚至連喘息都聽得清晰。他兩頰發燙,如芒在背,過會又覺這舫里香濃,呼吸不暢。
蔣望回觀察萍萍和鳳叔,見二人皆一臉坦蕩,只得喉頭滑動,暗暗壓下不自在。
鳳叔領他們到了間敞門的閣子,雅致幽靜,博古架上擺著些古玩,不似花船,倒像置身茶坊。
鳳叔笑道:「這裡離得不遠,他們出來就能找過來。」
他在蘭姨的畫舫里點茶也是要付錢的,要了一壺青團餅,女使奉好,鳳叔和萍萍都接過喝了,唯獨蔣望回道了謝,卻
將茶盞放回几上。
鳳叔只當未見,轉面向萍萍,笑問些金山上發生的事情,聊了一會,有人不打招呼,徑直跨進房來。
萍萍以為是阿湛回來了,含笑望去,一息眸光黯下來——不是阿湛。
來人孤身一人,著鴉青圓領袍,摘下冪籬,現出一張黑黝但五官深邃的臉,竟是占利。
萍萍立馬朝鳳叔身後靠。鳳叔笑問占利:「你怎麼還敢到這裡來?」
占利手攥著冪籬,亦笑:「我有兩句話想私下同萍萍講——」
「有什麼就在這裡說吧!」萍萍打斷。她心裡的占利不擇手段,又有那麼多舊怨,跟他私底下去,那不是羊入虎口,自入圈套?
占利聞言,抿唇凝視萍萍。
萍萍避開對視,將占利往日那些毒辣手段都過了一遍,想好怎麼防備避免,她不想受到傷害。
占利翹起唇角,又放平,凝視萍萍道:「從前是我沒有向你表明我的心意。」
萍萍錯愕,而後很快明白過來——這是男女間的示好。
占利喜歡她。
她覺得很荒謬。
他有什麼心意呢?
她只看到占利時不時給她,給蘭姨的花船使絆子,故意為難,平時碰見沒聲招呼,甚至連個笑都沒有,還放任他的屬下奚落她。
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占利的心意,只有惡意。
想到這萍萍愈發思念阿湛,覺得他好。
見萍萍始終垂首,占利以為她羞赧,笑著再道:「跟我走吧。」
他們兩小無猜,只要他說清,在萍萍心裡誰能贏得過他?
萍萍卻抬頭直視占利:「你讀過詩三百里的《行露》嗎?」
她的眼神太冷了,占利也能發現那裡面沒有情意,他心一沉,擰眉反問:「你選那人就是因為他讀書?」
此話一出,萍萍便知雞同鴨講,但還是表明了決心:「裡面有句話說,『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占利聽不懂,感覺不是好話,他是偷溜進來的,不能多待,但也不能空來一場,上前欲繞過鳳叔觸碰萍萍,鳳叔呵斥:「你做什麼?」
占利才不懼不會武的,依舊往前逼,萍萍不得不再往後躲,左側是空地,右邊是蔣望回。萍萍猶豫了下,不能連累不熟的人,選擇往左躲,眼看要被占利抓到,蔣望回忽擋在萍萍身前,同占利結結實實對了一掌。
蔣望回分腿立著,只微微晃了晃身,占利卻擋不住向後滑退數丈,撞倒博古架,砸他一身。占利繃緊面龐,怎麼突然又冒出個厲害的?
「吵吵鬧鬧的在做什麼?」蘭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占利環掃一眼,果斷破窗,如魚躍出。
蘭姨明明瞅見占利身影,進門卻要衝蔣望回發火:「這是怎麼了?怎麼打雜成這樣!」
她斂眉,譏諷一笑:「不知民女哪裡得罪了小官人,要這樣千里迢迢來砸我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