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人邊咳邊笑:「我今日特意請假去看了,給開了方子,回屋喝了睡一覺就好。」
說著便朝自己屋走,萍萍見她腳下虛浮,伸手攙了一把,驚呼:「姐姐你身子好燙!」
「是害了熱病,我還冷得厲害,所以想回去睡覺。」
萍萍和姚書雲都說那是要好好休息,姚書雲那還有一瓶退熱藥,也給予宮人。
待忙完一切,二女繼續躺椅上,裹著白狐裘喝粥,姚書雲都快喝完了,才道:「這粥有點太甜了。」
萍萍點頭:「是,喝多了覺著膩。」
姚書雲放碗起身:「你等著,我找點咸口的點心,緩解緩解。」
萍萍忙道:「肚子飽了吃不下點心了,你找找有沒有山楂?解膩消食!」
姚書雲應好進屋,忽然一隊儀仗穿入院中,前後宮人擁簇著一架步輿。
萍萍愣住,輿上坐的是夕照?
是她。
只不過突然改穿青衣大袖,還貼了珍珠花鈿面靨,輿後還打著兩扇彩屏。
萍萍唰地站起來:「夕照你怎麼了?」
「大膽奴婢,見到娘娘不下拜,還敢直呼娘娘芳名?」
「娘娘?」姚書雲端著一碗山楂出來。
宮人們旋即換了笑臉:「姚司膳,這是陛下剛封的夕娘娘,夕美人。」
萍萍忽覺血液倒流,瞪圓了杏眼,心裡有個聲音吶喊:夕照還沒滿十四歲啊!她還沒滿十四!
官家已經給夕照賜了宮殿,這趟回來是專程收拾體己物——夕照只帶走了和金娘子相關的物拾,剩下的她估計姚書雲看不上,就一股腦全送給萍萍。
萍萍瞟一眼院中,關上門,兩兩私下,扣緊夕照手腕:「夕照,陛下那——」
差點脫口而出「陛下那個老色鬼」,忍住,改口:「陛下那若再欺負你,要是不願意,就儘量想辦法周旋,別讓他欺負狠了。」
「陛下沒有欺負我,」夕照平靜告知,「我願意的。」
萍萍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夕照臉上泛起笑意:「我仰慕陛下,他在我眼裡是真龍天子,九五之尊,我崇拜他聳壑凌霄,願意做他的解語花。」
這話十分耳熟,萍萍全身定住,僵如石塑。
第八十九章 他絕對不是她的阿湛。……
*
二十四這日汴京人稱「交年」, 宮裡結彩裝雪燈,酒糟抹灶門,還給萍萍她們每人派發一盞床底燈, 晚上要點一通宵, 名曰「照虛耗」。
司寢局一年到頭, 也要趕在這日前點清寢具,能修補的就手補了,需要更換的則擬單列表, 報送司計司。
萍萍雖然最近不用鋪設, 但也做不到閒人,總有事派給她。今日是和另一宮人運送寢具去浣洗那邊, 來來回回抱了一天。
局裡皆曉得萍萍和夕照交好,這宮人忍不住拱火:「你說你啊,得殿下青睞那麼久,大夥都以為你會遷鶯出谷,誰知道如今還沒混上位份!倒是那位,趕在你前頭步月登雲了!」
最近宮人間議論夕照頗多,大半個月還沒消停。
萍萍每回聽見都替夕照擔心, 眉間籠罩愁雲。
「聽說啊, 」宮人湊近萍萍耳邊, 「她三番五次邂逅陛下, 說些傻話,句句沒見識,最後陛下終於忍不住指點了一句, 她那反應啊,既驚訝又崇拜,誇張得很, 一看就是演的,陛下卻被逗得哈哈大笑。」
「如此數回,陛下沒遇上時,竟主動問起她。」
「再後來,終於封了。」
宮人還想唾棄夕照心機,終未出口,再加上萍萍一直不附和,漸漸無趣,改聊其它。
遠處,禁宮最高的宣德門五鳳繞檐,琉璃瓦幾與天齊。柳湛代替腿腳不便的官家登樓,行完交年禮,正同身邊的參知政事講話,忽就眺見灰濛濛極低的天空下,兩個墨點從東宮出來,緩慢東行。雖然都是一模一樣的宮婢袍服,他卻篤定左邊那個是萍萍,心慢跳一拍。
柳湛口上仍答參知政事,手卻不自覺抓緊朱欄,想到萍萍還沒登過宣德門……
再等等,下回他倆一定一起登上來,讓她瞧瞧整個禁宮和半座東京城。
柳湛的餘光悄然追隨萍萍身影,她正沿一道長牆行進,牆上爬藤光禿蕭條,但再等等,待春日會開滿薔薇,似錦如霞,香拂滿宮。
牆下,萍萍連咽數口。
宮人睹見,關切:「你怎麼了?」
「嗓子有點疼。」
「喝水少了吧?」
萍萍點頭,自覺也是這個原因:「早上忙得一口水沒喝,待會多喝點。」
她怎麼想就怎麼做,當值回來猛灌了兩、三壺水,嗓子卻無任何好轉,反而更痛。她記得姚書雲那有不少藥膳零嘴,像上回的山楂,便去找姚書雲討要,說自己咽痛。
「你也嗓子疼啊。」姚書雲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