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第十個來回時萍萍睜眼,夕照即刻奔去床邊:「你醒了?嚇死我了。」
萍萍緩緩看向夕照,接著又和韓太醫眼對眼,他等她緩了會,徹底清醒,才開始問。
曉得前情,開門見山:「銀娘子,你的避子湯是幾時喝的?」
「今天早上,不到午時。」
「今日除了避子湯,還喝過什麼?吃過什麼?」
萍萍想了想:「我吃了後廚的早膳,喝過桌上的水。」
韓太醫起身就摸壺耳,正要說這事好辦了,就聽萍萍補充:「當時口渴,全喝光了。」
韓太醫手一滯,撇了下嘴,收回手又開始翻藥箱,搗鼓出好些瓶瓶罐罐並一柄透鏡,而後才打開壺蓋,先放藥劑,而後鏡子照著捉蟲般找起來。
半晌,韓太醫放下手中物,一拍巴掌:「成了。」
他轉身問萍萍和夕照:「今日你倆有沒有同時離開過這裡?」
萍萍:「有。」
夕照:「沒有。」
「有、有!」夕照改口,看向萍萍,「潑水那時候,我倆一起回來……你去哪了?」
「有位姐姐喊我幫忙,搬菊花去披芳殿。」萍萍努力回憶,
「她說她是司苑司的蘭熏。」
韓太醫深吸口氣,甩下眾人推門與姚拱辰眼神對視。
姚拱辰會意,抬腿要邁進房內,姚書雲擠他一下,明顯也要進來。
姚拱辰先瞪妹妹一眼,而後允了。
待眾人都進來後,韓太醫關緊門,再次無言對視姚拱辰。
姚拱辰緩慢頷首,無人偷聽。
韓太醫這才指水壺:「帥臣,不是避子湯的原因。是有人在銀娘子的飲水裡下毒。」
姚拱辰心陡一沉,錯了啊,這個人情不該接的……騎虎難下,他扭頭埋怨書云:「你把你阿兄架在火上烤。」
原先以為就是避子湯事,打算隱瞞柳湛做私下人情,這會生變,姚拱辰掂量權衡後下令:「先救人。」
韓太醫便起筆給萍萍擬解毒方子,姚拱辰帶上長隨,去若陣風:「此事要速報殿下。」
*
延福宮,重陽宴罷,眾人四散,官家亦回福寧宮。
他離去偏晚,今日只在宮中行走,用的小駕,內侍和金吾衛不過四十餘人,黃麾也從舊例的大仗改為半仗,一切從簡——又再次成為天下表率。
小駕悠悠前行,官家眯眼,上年紀後雖然瞧不清近處,但眺遠還行,那步行的一眾儀仗,不是明仁宮的麼?
皇后竟然步行。
官家便讓儀仗趕上皇后,皇后見了,停在路邊行禮。
官家不走,含笑俯瞰她。
等了會,皇后自己請辭往前走,官家跟著,皇后又停下來等官家先行。如此兩、三回推拉,皇后終於說了句不得體的話:「路就這麼寬,一起走擠踏花!」
官家放聲大笑。
他今日瞧見皇后走路的樣子,不知怎地想起她剛進宮那會,也是這樣走,他喚住她,她離開轉身奔進他懷裡。
那時她多年輕呀,頰上還有肉,眼睛水靈,能清澈倒映一個完整的他。
官家捉弄了會,雖容顏和青春不復,但得到一句皇后年輕時才會講的話,還是十分滿意。
官家竟命內侍降攆,與皇后一同步行,只他倆在前面,後面人皆不敢跟。
官家湊近皇后耳邊:「現在沒擠著花了吧?」
皇后不理,朝前又快走了一大步。官家哄人講究度,過猶不及,他瞬間垮臉:「你還在鬧什麼,凌家母子都沒了,還不解氣?」
皇后垂眸低語:「臣妾總是記得那一年娑羅奴和傳道同時奔去,陛下抱起傳道,將娑羅奴晾在一邊。」
官家心中冷哼,那都多早以前的事了,抱又如何?
再說,那時他和凌范氏還沒什麼,真不清白也就四年前那一回——為此不得不許凌傳道肥差。
由此與凌家生了芥蒂,前些日子才解。說來還是皇后替他謀劃,尋著由頭。官家想到這重新對皇后和顏悅色:「好啦,曉得娑羅奴是你手把手帶大,捨不得他受委屈。彼時抱錯,是朕疏忽。」
話頭終於快引向皇后所憂之事,她不動聲色,手撫過菊花:「說起來娑羅奴這趟帶回來的女人,陛下知曉嗎?」
官家頷首。
皇后看向官家:「陛下真的知道嗎?」
「同一個嘛。」官家不以為然,「擔心什麼,他下了一趟揚州都沒想起來。」
皇后卻在擔心宮外那條追咬的瘋狗,倘若當初曉得他是條賴皮狗,是粘了手就甩不掉的鼻涕蟲,斷不會找他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