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肚明,卷宗庫銀都已被做得滴水不漏,再翻也翻不出什麼可疑處,柳湛合上卷宗。
其實關於淮南茶鹽司,早在下江南前,他提前準備翻查往年報京帳目,就有留意一處特別:淮南東路上繳的茶鹽利,前面二十餘年除卻災年,均緩步上漲,從六年前開始,卻如雲梯一般,陡然提高。
倘若一個地方存在貪污,帳應該是下跌的,而不是攀升。
他現在翻了本地卷宗,和報京帳目別無二致。
柳湛啟唇:「六年前,本地發生過什麼大事嗎?」
室內眾人皆望過來,林元輿探身瞥向柳湛面前卷宗:「怎麼了?」
柳湛便將疑惑一說,林元輿捋須:「嗯,是有幾分蹊蹺。」
高提舉拱手:「回中丞,下官是一年前輪換到此的,彼時交接順利,就沒怎麼讀從前的卷宗。」
再一問,本朝三年一輪值,室內諸人六年前都不在揚州。
林元輿想想自己六年前在做什麼?他當時正輪值監察御史,察院和台院均未發生大事,平平無奇的一年。
哦,昭仁太后是那一年病逝的,才六年,人已經慢慢遺忘。
「那六年前在這當值的呢?」袁未羅問。
大夥一道翻卷宗和來往文書,又派人去衙門那邊查官吏調令,高三畏前面兩任皆是老大人,已先後亡故了。
蔣望回主動同柳湛對視一眼,繼而瞧向林元輿,恭敬垂首:「林公,屬下提議,要不再去楊廉的宅邸看看?」
林元輿起身:「是該去去。」
途經路上,七、八輛車並兩隊兵卒,袁未羅頭伸窗外,前面瞧了後面望,嘟囔:「抄個家要這麼多人嗎?」
「不需要,所以你先回驛館去。」蔣望回不緊不慢接話。
袁未羅:???
還有,不是,今天蔣殿帥怎麼坐他這倆車?
蔣望回仍顧忌二女爭執,有意為之,緩和了語氣,輕嘆:「說真的,你先回去吧。」
上次抄楊廉潤州宅邸,袁未羅就不在場,確實不少他一個。
袁未羅掀簾:「車夫老丈,待會前面路口,麻煩停一下車。」
待到停時,袁未羅回頭招呼:「那我走了。」
「去吧。」蔣望回點頭,又道,「如有情況及時告知。」
袁未羅人已經兩步跨下車,聞言扭頭眺向車內,滿腹不解:什麼意思?能有什麼情況?
蔣望回卻又不明言,抿著雙唇。
殿帥做悶葫蘆不是一次兩次,袁未羅已經習慣,搖搖頭走了。且說蔣望回這邊,下車後和柳湛伴林元輿左右,同探楊宅。
楊廉其實算作揚州的官,潤州只是巡察差派,但他揚州的宅邸卻遠不及潤州別院,只一半不到占地,一主兩配三間房,進門就望到底。
四十五人站都站不進去,火速抄完,掘地三尺,一無所獲。
蔣望回蹲下摸土,方才,土重填後是松的,但剛才初進楊家時他有留意,土極夯實,沒有挖過的痕跡。
楊廉的確沒在這埋過銀子。
林元輿低頭跨了一步,這院子也小,十步能走完:「他揚州怎麼住得這
么小?」
蔣望回聞言抬頭眺向柳湛,柳湛不語,方才看過廚房和廂房,有炭火無蛛網,說明楊廉偶爾會來這裡住,並沒有廢棄。
床上的緞面、帳子,一應用度十分簡陋,卻讓他產生熟悉感,因為萍萍潤州的宅子就是這樣。
他想,也許這裡才是楊廉真正的家。
柳湛又悠悠思忖:臨行前他曾詢問官家,緣何將潤州劃歸淮南東路?官家最新一封聖諭里告訴他,那是凌傳道親口向官家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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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裡無所事事,蔣音和愛答不理,萍萍有意討好,卻始終熱臉貼冷屁。股。
她乾脆不管了,溜出驛館。
先再去兜一圈同文館鋪子,如果可以,瞧瞧簪子進度。
萍萍想著就過馬路,剛好遇見回驛館的袁未羅。她沒瞧見他,袁未羅卻瞅見這位姑奶奶,其實那跑馬尚離得遠,他也不待見萍萍,卻還是怕她撞著,拉了一把:「你不看一下路麼?」
萍萍被生生拉回驛館門口,差點後仰跌倒,平衡站穩,某位不認識的大官人才打馬飆過。
萍萍看向袁未羅,張口就問:「你回來了,官人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