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匣一開,講了許多。
柳湛心思卻很快到了別的事上,等小葉說完,他便淡淡開口:「你們東家呢?」
他往裡望,沒有搜到。
「東家這會不在。」其他刀手和小葉一齊接口,柳湛便要道「改日再來」,刀手們卻繼續:「你是要取肉吧?二斤肉東家已經吩咐留好了,喏,就是這條。」
說著連肉帶鉤一併取下,遞交柳湛。
「多謝了。」柳湛笑道,一接過來便知這排骨絕對重於二斤。眼下時辰不早,沒有商販交易,見不著錢票往來,柳湛無心再留,刀手們接下來說的「娶萍娘子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之類的,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背著包袱,提著肉,辭別刀手們,回到住處。
柳湛沒有直接推門,依然先叩。
時候已經不早,又是陰天,光線昏暗,柳湛卻清楚瞧見萍萍打開門後眼睛變得很亮。
「官人你回來了?」萍萍不知道員外具體居處,所以不覺柳湛去久,她主動接過柳湛手上的包袱和排骨:「張丈給的?你還真去領了?」
「路過喊住我給的。」柳湛的目光依舊落在萍萍身上,她沐浴後換了件素色棉襖,搭天青色袷裙,雲尖巧額的團髻用紅布和一根比針粗不了多少的銀簪固定住,柳湛在想她是不是沒戴過冠子,就聽萍萍歡喜道:「官人你這身和我真配。」
不過都是天青色,純屬巧合,柳湛笑意不達眼底。
「官人以後下面三個是你的抽屜。」
柳湛聽見這句話,看去時,萍萍已經拉開五屜櫃,半跪在地上一層層分門別類放柳湛的外袍、裡衣。期間她扭頭瞟向柳湛,發現他一直都在注視自己,不由低頭含羞一笑,柳湛卻在這樣一刻斂去常掛的,那份若即若離的和善,臉上無笑。
「晚上我們吃麵?」
柳湛緩緩回神:「好。」
又吃麵。
「那我去準備。」萍萍收拾完衣物,取下剛掛好的排骨去了廚房。廚房有一大一小兩灶,大灶挨著砧板,萍萍把排骨放砧板上,剁了一盤,剩下的放進木桶,提到院內吊進水井,順道把剁好的那盤洗了。
等她再進廚房時,瞅見柳湛背身站在小灶邊。
「官人我來做你歇著就好。」萍萍連忙往灶邊趕,近前才發現柳湛不是要下面,而是要煎藥——他已將一副藥倒進藥罐。
「這罐子你都能找出來。」萍萍感嘆,她就前幾年傷特重時吃過藥,
但藥罐子好貴的,花了錢捨不得扔,放到碗櫃的最深處,前面一排鍋碗瓢盆擋著。
「你下面,我煎藥。」柳湛從旁邊水缸里的舀了一瓢水浸泡藥材。
萍萍瞧著,開口道:「這起碼得泡刻把鍾,你先去歇?」
柳湛注視罐中藥材,緩緩開口:「不用,我打下手。」
「好啊,」萍萍不僅不再客氣,還張口就來,「夫妻搭配,幹活不累。」
柳湛不接話,走到大灶前蹲下,先生火。萍萍伸脖頸瞧了會,近前也蹲下來,幫忙調整:「這個要搭起來一些,中間留空才好點燃。」
打了火石,火苗騰地躍起,菸灰從灶內飄出來,萍萍連忙抬手往自己這邊扇,免得嗆著柳湛。她邊咳邊說:「咳、咳,以前你也不擅長生火,也是我糾正,還記得嗎?」
柳湛默然起身,這就不是他的經歷。
萍萍隨後站起,灶上架鍋,熱油,再煎排骨,半晌,萍萍吩咐:「阿湛,幫我拿下另外那口鍋。」
柳湛將另外一口鍋遞給萍萍,正好趕上萍萍倒出排骨,順手換鍋。
「洗一洗,油倒那白缸里,留著還能用。」她又下令,自己則往新鍋下油。
柳湛倒油、舀水、洗鍋,剛忙完,萍萍頭也不看只道:「切點姜,在簸箕里。」
柳湛心道她還真是不客氣,簸箕里找出半隻姜,正要放上砧板切,萍萍忽喊:「阿湛——」
「還——」柳湛啟唇,本來要說「還有何吩咐」,冷不丁一隻竹筷送入他口中。柳湛旋即要頂出去,然後筷尖沾的糖還是化在他嘴中。
「辛苦啦!」萍萍笑著收回竹筷,「被我使喚來使喚去。」
又問:「好吃不?」
柳湛眺向鍋內,糖已經熬成了褐色的糖漿,他回想方才口中的味道,甜中帶一點醋酸,不賴。以前就聽說,這一帶人愛吃醋排面……等等!柳湛臉色大變:「這筷子你舔過沒有?」
萍萍點頭:「我剛才嘗味啊。」
柳湛深吸口氣,二話不說出門。萍萍眺了眺屋外,想追出去,但鍋里燒著不管會糊,她還是把排骨燒好才出門,沒走多遠,就見柳湛在洗麵湯攤車前漱口,萍萍心底忽然一涼,沒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