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說了,不用你一直在前面跪著,前面有他便好,姐姐就安心歇著吧,不會有人敢閒言碎語的。」
柳之恆跪了一日,實在是有些累了,便跟隨沈婉清進了坤寧宮。
深夜的坤寧宮有一種可怕的寂靜,寂靜得只剩下風的低語和宮燈的搖曳。月光從雲層間透出,灑在古老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斑駁的光影。
沈婉清嘆息一聲,「姐姐,你看這宮殿,多大啊,又多空啊,想到我以後都要住著這裡,我心裡竟是惆悵多過開心……」
柳之恆看著這華麗又冰冷,恢弘又陰森的宮殿,不免也生出一種敬畏和恐懼來。
「是啊,這個地方,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冤魂,高高的宮牆,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一生……」
沈婉清就下意識地抖了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姐姐,我從前在網上,看過好多關於故宮的靈異帖子,也不知道,這大夏朝的皇宮裡有沒有鬼。」
「有。」柳之恆毫不猶豫地說。
「啊?姐姐你是聽誰說的?」
柳之恆白一眼沈婉清道:「你啊,色鬼。」
沈婉清:……
「姐姐真是的,我還真以為皇宮裡有鬼呢,嚇死我了。」
沈婉清這才閉嘴,趕緊拉著柳之恆進了內殿。
柳之恆準備脫了衣衫先歇下,可沈婉清卻站在一旁捨不得走,「要不我陪姐姐睡吧,這宮裡陰氣實在是太重了,我怕姐姐夢魘。」
說著沈婉清就要脫衣服上床,不曾想她忽然被人拎著脖子給拽到了一邊。
段無咎穿著孝服,蹙眉看著沈婉清,「這裡有我便好,你先去前面吧。」
沈婉清無奈,只能不情不願地離開,一邊走還一邊嘟囔,「就知道霸占著姐姐……人家也想要和姐姐貼貼啊……」
段無咎眉頭緊鎖,這沈婉清私下裡實在是神神叨叨,若不是在重要的場合還算是得體有度,他實在是要後悔讓她做這個擺設皇后了。
宮殿門被關上,段無咎這才幫柳之恆脫下身上的孝衣,扶著她靠在了床上。
「你不在外面沒關係麼?」
「一會兒不妨事,我陪你睡著了再走。」段無咎道。
「你也多日沒有歇息了,要不要也睡一會兒。」
段無咎搖搖頭,只是抱著柳之恆,卻沒有要睡的意思,「我想替父皇守靈。」
柳之恆握住段無咎的手,她意識到段無咎心中對這個父親還是有感情的,「你若是難過,是可以哭的。」
「阿恆,你知道麼?小時候,父皇是我最敬重的人。」段無咎的眼裡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可他卻依舊忍耐著,沒有落淚,「後來我得知他的所作所為,也曾恨過他,可如今,我發現我竟然能理解他……阿恆,我是不是變成你不喜歡的樣子了?」
柳之恆搖搖頭。「怎麼會呢,你是你,你父皇是你父皇,你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人。你能理解他,是因為你站在了一個帝王的角度看待他。作為一個君王,你父皇能過牢牢掌握權利,保持朝廷的穩固,國家的基本運行,這個皇帝他當得並不差勁,我在很多事情上也是佩服你父皇的,他的政治手腕,的確算是一流的君王了。可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丈夫……這這一點上,我相信,你會做得比你父皇好。」
「可為什麼,他是那樣一個糟糕的丈夫和父親,明明我恨著他,我心中卻這麼難受?」
看到段無咎有些迷惘的神色,柳之恆捧著他的臉繼續說道:「你只是恨了你父皇太多年,了如今一下子不恨了,你原諒不了自己罷了。段無咎,你不用恨你的父親。你父母之間的愛恨情仇,本來就不該延續到作為孩子的你身上。一個孩子,若是一生都憎恨著自己的父親,那他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你可以為他難過,你也可以懷念他,這不是你的錯。」
終於段無咎緊緊地抱著柳之恆,那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悶聲道:「阿恆一直陪著我好麼?」
「我當然會一直陪著你。」
感覺到脖頸間的溫熱,柳之恆輕輕地拍打著段無咎的後背。
在原來的故事裡,段無咎親手殺死了他的父皇,殺死了所有他憎恨的人,可最後他卻還是在登基五年之後暴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