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可及淡粉的棠花,花瓣輕軟,一碰便散在徐徐夜風中。
一樹開的最盛的棠花,就於不遠處獨立,花瓣散在柔軟的風中,密密麻麻的粉團簇簇,透過枝頭,可見一輪滿月,流瀉若華。
海棠芬芳,月下隨風飄散,那淡淡香氣也很熟悉。樹前立半塊石碑,其上刻著古舊的幾個字。
紫勝島?好熟悉的名字......
天香不敢亂走,此地她從未來過,若是觸碰了什麼五行八卦陣,或是靈巧機關,想必也沒人來救她。而且正是半夜時分,雖無陰森詭異之相,卻也讓人心生戒備。
她只是順著如水月光走出幾步,再回頭時,光景似已變幻,竟生出恍然之感。
棠花深處,面前竟是一套玉石桌凳,其上有一盤未完的殘留棋局,只是在那棋局上多看了幾眼,便好似陷進去。
像看到兩個虛幻人影正在對弈,但只有落子之聲,卻無半點交流。那棋盤隨著棋子變化下,世間山脈移動,鴻海枯萎充盈。似乎蘊含了無窮之力,參悟不透。
有時一顆棋子落下,甚至還有驟雨突來,驚雷閃過。只是微微閉眼,再度睜開,便沒了這些景象,仿若方才只是幻象。
明明只是片刻,時間又好像已過去許久。
「哼,他二人棋下的也太臭了些。過於穩妥,反倒畏手畏腳,不如放著我來。」
是誰在說話?
她只覺聲音在耳畔,回望卻怎麼也尋不著人,她好像聽見自己怔怔的回覆,又好像是別人在說話。
奇怪的是,她竟然覺得說話聲音從棋盤中來。那顆棋子也頗為眼熟,像是……她想起來了,雀南閣獻寶宴上,轉輪王手中拿著的那顆。
「好啊,何時我們對弈一場,如何?可惜,我就要離開紫勝島了,只能等以後。」
對面忽然不說話,取而代之是良久的沉默。
「阿澤,你要去哪裡?日後是否......再也不能見你了。」
被稱作阿澤的女聲似乎沉了下去,「我要去鎮守魔珠,天道說了,此物太過強大,無論被任何人得去,都會影響各族和平。」
但只過了眨眼功夫,她又開朗笑起,「待我完成天道的任務就會回來,不用擔心。」
對方也笑了一笑,「好,那我們可還算知己?」
那女聲爽朗一笑,「自然算的,算是天底下最好的知己。」
男聲:「我會一直等著你。」
男聲中依舊帶著遺憾,女方折來一隻海棠花,放在棋盤上。
她安慰道:「紫勝島生出了一株棠樹,那日我見到,覺得芬芳清麗,喜不自勝。你沒能見到,實在可惜,我折了一枝,便以此信物約定我們再見吧。」
天香一邊聽著對話,一邊在棋桌四周逡巡。
卻再無法走出這附近,料定又是一個迷蹤卦陣,可她並無破解之法,只得繼續呆在原地。
那些對話都像是近在耳畔,又像相隔很遠,隱隱約約,十分不真切。
夜風下棠花輕輕搖擺,暗香襲人。似是過去了許久,沉默無言,感受到那人的失落神色,才聽見男聲繼續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阿澤。便等百年之後相見,再用其他棋盤痛快下一場吧。」
女聲似有無限歉意,又不知該如何安慰,過了一會,才柔聲道。
「有了,這枝棠花送給你,我不在的時候,就用它懷念我,待我完成天道的任務,就回來。」
男聲笑了一下,「好,我會一直等著你。」
她閉上雙眼,深感遺憾。心中回憶這段對話,卻發現沒有任何記憶。可為何,她心中總是波瀾不斷。
再睜眼時,她忽的發現迷蹤卦陣自行消散,可她也被迷霧淹沒。四周光景飛速變化,再也不是什麼仙島花閣,像是變成了一片莽荒之地,偶有妖魅魍魎,或是鬼火流燈經過,令人惶惶。
一片漆黑中,隱約有一道流光溢彩的金色微光。
無數精怪妖魔都企圖靠近這道金光,又礙於阻攔只得遠遠看著。
她微微一愣,向前幾步,迷霧深處是一顆微弱光亮的圓珠,珠子發著冷徹的光芒,悄然無聲,卻照開一團迷霧,安靜懸浮在半空中。
天香好奇的緩步上前,這畢竟是漫無邊際的黑霧裡,唯一的光。
難道這就是方才那兩人口中所說的,那顆魔珠?
可她就要觸及那枚珠子的時候,四周光景又變了,她像是沉眠了很久很久,早就忘記了紫勝島,忘記了夜風中的一枝棠花,忘記了未完的棋局。
她也從頭脫胎換骨,成為了另一個人。
又不知今夕幾何,某年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