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都是命呢,老天爺就見不得我們這種窮人好。」
……
京虞心裡隱隱生顫,她望著對面緊閉的蛋糕店和炒粉店,哆嗦著聲音問:「你們說的……是哪家?」
「還能是哪家?沈碧玉唄。」大娘抽空回她一句。
京虞只覺腦袋一陣天旋地轉,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再確定。
「真的……是沈阿姨?」
昨天下午, 出城進貨的沈碧玉在高架橋上遭遇車禍。
弱小的三輪車根本招架不住龐大的大貨車,毫無懸念掉進道路下的平靜湖水裡。
聽說磕到了頭部, 正在搶救。
聽說大概率活不成,就算活著,還不如死了。
京虞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情聽下去的,她越來越沉默,最後連一個字都不想搭腔。
一個人搭上去市裡的麵包車,車裡擠滿了吵鬧的長舌婦,她們都在議論沈阿姨的事,議論來議論去,皆是唏噓,開始感念無病無災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至於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都是虛妄。
京虞把自己縮在角落,不敢想此刻的周沈會有多難受。
車停站了,京虞跟隨人群出來,動作迅速地繞過去學校的路,一路狂奔在去醫院的路上。
落落說他們都在醫院陪著。
京虞趕過去的時候,沒看見周沈,但看見落落他們在走廊外一排沉默坐著。
「怎麼樣了?」京虞扶著腰,還在大喘氣。
其他人都沒抬頭,落落眼裡有淚,嗚咽說:「沈阿姨情況不太好,醫生說,看能不能醒來,如果有幸醒來,恢復估計要很長一段時間,而且……沈阿姨還被查出來有糖尿病……」
落落沒有再說下去,京虞也沒敢再問下去,她低頭失神盯著腳下光滑的地板。
這時周沈從拐角出現,他臉上掛著傷,鮮紅明顯。
京虞匆忙抬頭,直接撞進周沈視線里。
短短一天不到,他整個人消瘦了很多,看見她來了也沒什麼反應。
眼神不帶一絲感情地挪開,變得很冷漠,周身都是刺,以一種無所謂的方式扎向京虞。
「你怎麼來了?」他問,嗓音低極了,沒有腔調,淡得像一陣風。
落落猛吸鼻子,替她說:「我……虞虞關心你和沈阿姨。」
周沈放下水壺,身段沉默,片刻後側過身背對著京虞,語氣冷淡:「不用。」
京虞以為他在為昨天的事生氣,當然,他有一萬個理由生氣。
她斂去心裡那點難過,刻意忽略掉他的冷漠,猶豫湊近:「我也想為沈阿姨做點什麼。」
背對她的人斜偏著頭,像是在極力壓抑某種情緒,一直沒有說話。
瘦骨身軀艱難撐著,眼睫低斂,始終不願意看她。
「走吧。」周沈已經在用自己最大的克制。
京虞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種很複雜的情緒,那種情緒她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
為什麼?
周沈其實很累,疲憊占據腦和身體,再也抽不出一點精力應對其他。
京虞還想再問點什麼,周沈已經拎起水壺離開了,她哽了哽,對著眾人尷尬微笑,而後努力彎起嘴角,揮手和他們說拜拜。
回學校的路上,京虞忍不住哭了。
等到學校,她又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老班斥責她:「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今天上學遲到!你要是不想學,不在乎高考,就回家去!」
京虞收下一切怒責,什麼都沒解釋,攤開錯題冊開始一題題複習。
林懷清問她:「你想去哪個城市上大學?」
京虞依稀記得這個問題周沈也問過,她這時驚訝於自己記得這麼清楚。
「南城。」
「為什麼?」林懷清更想去北城。
「因為不想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
這回,京虞有了新的答案。
—
高考緊鑼密鼓的來臨。
老師們都穿著大紅大紫的衣服,願望他們的成績也能大紅大紫。
許是重要日子,連老天爺都不忍太苛待孩子們,沒有多熱烈的太陽,陰了兩天,成就學子們一番心靜自然涼。
人群接踵進考場,微風徐徐吹過,京虞俯首,認真答題。
每一道題都代表著她未來能走的每一步,每一分似乎又決定她能走多遠。
京虞下筆鄭重,只因她知道,這或許是她平生唯一一次能嘗到的公平滋味。
等四門考試全部結束,最後一道鈴聲響起,京虞放下筆,聽自己心中那道長時間緊繃著的鼓動輕輕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