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不知天子為何忽然翻起舊案,小說里沒有這個情節,明暉以命換命死在蕭忱懷裡時,遺願就是他日蕭忱登基後為此翻案,林蓁本以為只有新帝登基,此案才有舊事重提可能。
想到母親孟惠君名字極大可能重新展現在日光下,林蓁的心像被春風吻過的柳芽,舒展愜意,一路辛勞疲憊渾然不覺,肺腑里似有隻雲雀,離潭州越近心裡越歡騰。
皇城裡一切被拋之腦後,弟弟林承儉不願在皇城混日子,寧願去地方為官做點兒實事,幾乎和林蓁差不多時間離開皇城,時姝和蕭策定了親,他倆成親的日子林蓁趕不回來,林蓁提前送了份大禮。老祖母身體康健,毅勇侯頗得天子聖眷,大概天子愛屋及烏連帶時彥為官如魚得水,蕭忱有方懷簡輔佐也沒什麼可擔心。
於公於私,跟隨梅棠到潭州辦案,林蓁心理上輕鬆非常,每日行走踩著風般輕盈,若回皇城後因聚少離多感情疏淡和時彥順利和離,這段旅程堪稱完滿。
四月下旬,一行人抵達潭州,在潭州知府楊業則協助下,從府衙故紙堆里找出塵封已久當年案卷,梅棠帶領著幾位御史,一張張翻閱,梳理案情整理名冊。
每日從早到晚忙碌不知倦怠,不知不覺來到五月。這日傍晚,槐花簌簌,流霞醉染,林蓁和同僚一同用完晚膳,回到自己廂房歇息。
剛坐下給自己斟了盞茶,窗欞前有人影一晃而過,隨即門扉上響起輕輕叩門聲,以為同僚來找,林蓁對著門扉道:「進來罷,門未栓。」
門扉被輕輕推開,高大清俊年輕男子跨步站在了門口。
林蓁訝然。
方懷簡靜靜地立在那兒,他浸染在暮色斜暉里,似被鍍了一層柔光,劍眉斜飛入鬢,高挺鼻樑半邊沒入淺影,眼底琥珀色的光像潭州湘江春水漫溢,籠住了整個房間。
許久未見,他的眉目清朗中帶了些許無法言喻的銳利,大概跟隨蕭忱時間久了,沾染了他冷冽寒涼氣息,林蓁實在意外,撫著茶盞的指尖力道偏了方向,茶盞突的歪斜,滿盞茶水瞬間淌滿了桌几,滴滴答答淌在林蓁衣袍上,林蓁急忙站起身,低頭拂落身上水漬。
方懷簡輕笑出聲,緩步走了過來,拿出一方帕想幫林蓁擦拭,林蓁察覺出他的意圖,倏地後退了一步,看向他道:「已經沒有水了。」
方懷簡沒有應聲,拿著巾帕的手懸在空中,他的手微微頓了頓,攥緊巾帕又去擦拭桌几上的茶水。
林蓁怎會讓他做這些,趕忙走上前,推開他的手,感激道:「我來,我來。」
只覺指尖微微觸碰了方懷簡手背一瞬,林蓁只想推開他,不讓他為自己煩勞這些瑣碎雜事,而下一瞬,方懷簡鬆開方帕,驟然扣住她的手,碩大的手掌一寸寸收緊,大拇指抵住她手腕上瘋狂跳動的脈搏。
只是扣住手,卻像箍住自己的心,林蓁頓時呼吸不暢,他的力道分明是禁錮,尾指卻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摩挲。
桌几上茶水流淌到地上,滴答滴答落水聲燙到了林蓁心底。
林蓁被緊扣住的手發顫,心臟跳動的頻率讓她覺得不適,她看向方懷簡的目光極力保持平靜,溫聲提醒道:「世之,這兒是府衙的地盤。」
這裡是潭州知府楊業則為御史大人梅棠一行人安排的住處,梅棠單獨一個院落,其餘品級小的官員集體住在相鄰的一個院落里。此刻門扉還大開著,同僚和僕從隨時可能路過。
方懷簡抓攥著林蓁的手不放,只是站直身子,將其籠在長而寬的廣袖中。
方懷簡道:「安安,我和離了,你知道罷?蕭忱讓我來照顧你。」
離開皇城前夕,林蓁
聽時彥提到過,當時她心下驚異,但因不想和時彥多說話,並沒有細問,此時,與方懷簡數月未見,方懷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重回自由身,林蓁很難不多想。
林蓁問:「你家人怎會同意,你的表妹怎會答應,她不傷心難過?」
「她另有了喜歡的人,我成全她,家人知道自然無話可說。」
林蓁想像著一個得不到丈夫寵愛的女子從他人處獲得了溫暖,愛上了他人,這樣的結果對方懷簡來說真是幸運至極,又想到蕭忱對自己的諸多照拂,弟弟春闈只有芝麻小官的結果,林蓁有了疑問。
「蕭忱讓你來照顧我?是不是你,和他說了我是他一母同胞妹妹?」
「沒有」,方懷簡毫不猶豫否認,他只提過鳳佩,從未向蕭忱說過類似兄妹的話,蕭忱尋找母親和妹妹的事情,始終極為隱秘進行,就是身邊跟隨多年的親信都沒幾個人知道,更未向方懷簡吐露過。
而且,方懷簡相信,即便自己不提鳳佩,以蕭忱能耐,他遲早也會知道,自己只是加快了進度而已,如同他對蕭忱的輔佐,讓他更快靠近那個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