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隱月才想起來,這破書里哪兒有成年的說法。
鍾隱月便自嘲地笑笑,拿起個小酒杯來,給他滿上,說:「在我們那兒,須得年歲過了十八,才能飲酒。」
「還有如此規矩。」沈悵雪說,「天決山上,想飲就飲。只是若年歲太小,還是不行的,會被師尊責罵。」
「太小還是喝不得的,自然要管管。」
鍾隱月把酒杯遞給他,沈悵雪恭敬地雙手接了過來。
他小口地抿了一口,接著就渾身猛地一哆嗦,跟只突然受驚的兔子一樣。
鍾隱月嚇了一跳:「太燙了嗎?」
他喝著溫度還好。
沈悵雪搖了搖頭,笑道:「是弟子對溫度敏感,只是方才一路受涼,一下子喝到溫酒,才如此驚乍了下罷了。此酒溫熱正好,長老見笑。」
鍾隱月這才放下心來。
「溫熱就多喝幾杯。」鍾隱月說,「我聽你的,近日都在好好教他。」
沈悵雪點著頭:「長老受累。」
「順便帶著而已。就算不是為著他,其他幾個也都是好的,自然得教教。」鍾隱月說,「他這幾日還算刻苦好學,儘管靈根還未醒來,也已看得出天分了。」
沈悵雪沉默不語,小口小口地抿著酒。
「眼看就要大典了,此後幾日得專心置辦。」鍾隱月說,「但有件事,我得同你說。」
「長老請說。」
「就是在這大典上,他覺醒了異靈根。」鍾隱月說,「如若靈根不覺醒,他便只會是個凡夫俗子,日後斷然威脅不到你。如若覺醒了,此後之事便難把控。」
「我自當是一心向著你。所以我是說,如若你想脫離那話本,那最好……」
沈悵雪明白了他的意思:「長老是不願白師弟覺醒靈根?」
鍾隱月點了點頭。
沈悵雪苦笑了聲:「長老還當真是一心向我。」
「嗐,應當的。」鍾隱月說。
「長老的心意,悵雪心領了。」沈悵雪說,「只是長老,白師弟既然是這世間的主役,那此世應當是隨他流轉的。」
「無論是否是話本,世間都有天道。天道決定命數,命數便是必然。那麼,長老說的都是這話本中的既定之事,自然也就是命數所定之事,如若白師弟不在大典上覺醒靈根,想必……也會在其他地方覺醒。」
鍾隱月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就算是這大典上我將他攔了下來,指不定日後的其他事情上,他也會覺醒這靈根?」
沈悵雪點了點頭。
「畢竟那靈根是實打實的存在的。」沈悵雪嘆了口氣,笑意少見地從面上消失,惆悵道,「這也無法,白師弟畢竟是此世主役……既是主役,自然心想事成的該是他。」
說著說著,沈悵雪端起酒杯,「天道即使再公平,可定然是圍著所謂的『主役』轉的。像我等這類襯托花兒的綠葉,是次等的。此生的使命,便是身死道隕,為他做墊腳石吧。」
「所以,弟子猜測,師弟的靈根一定會覺醒,與此次大典或長老插手與否並無關係,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好在,這次師弟是在長老名下,是叫您一聲師尊的。」
「也幸而長老是一心向我的,您又為人良善,自然會將師弟教成翩翩君子,秉性也會良善的,倒不怕師弟日後還會加害於我……」
「只是……」
沈悵雪越說面色越苦澀,鍾隱月看得心疼。
這會兒沈悵雪說的停頓下來,鍾隱月心中緊張,趕緊問:「只是什麼?」
沈悵雪躊躇地握著手中酒杯,細長的手指摳了摳杯壁,欲言又止片刻,才怯怯地望向鍾隱月,狀作不安地說:「只是,如若長老大典上將他攔下,未覺醒靈根,而後待到日後,他又能夠自行覺醒靈根的話……就能說明,天道是站在師弟那邊的。命數所定的,便是一定會發生的。」
「那……說不準,弟子會因著師弟而死,也是被天道定下的命數……」
沈悵雪聲音低低,鍾隱月卻聽得如雷貫耳:「這……」
沈悵雪低下頭,舉起還剩薄薄一點的酒杯,蜷縮起一點身子,害怕地弱聲道:「這可如何是好?」
他瞧著可憐極了,鍾隱月心中不忍,思忖片刻後,忙道:「你別怕,如今之事,便是先查探清這天道的事是否真是如此。你說了許多,但說到底也都是猜測,我此次先將他攔下,待到日後,再看看他會不會覺醒那異靈根。」
「我們就先以此法試探天道。若天道真是此意,你也不必擔心,到了那時,我自當不會袖手旁觀!他人不管你,我一定是會管你的!大不了,那秘境我替你去!」
沈悵雪立刻雙眼通紅,看向鍾隱月的目光感激又受寵若驚。
「長老,」沈悵雪說,「長老的心意……弟子此生感激不盡。」
他向鍾隱月一拱手,以袖掩面,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將那酒飲盡時,沈悵雪藏在袖後的臉在一瞬變得涼薄無情,嘴角揚起,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