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燦的秋陽在石板路上描畫出少女窈窕的影。
珈寧回過頭來, 拽了拽戚聞淵的衣袖:「今日我們聽《玉簪記》好不好?」
戚聞淵向來對這些纏綿的風月戲不感興趣,自是不知曉《玉簪記》是什麼, 但既然夫人想看……
他點了點頭。
珈寧腳步一頓, 貼在戚聞淵耳邊:「世子可別嫌這是出情情愛愛的戲。」
她將聲音壓得很低,最後的大半句話幾乎都成了氣音。
戚聞淵強忍著自左耳蔓延開來的癢意, 語氣沉穩:「我說過交由夫人安排。」
那便不會多言以至掃興。
珈寧退開半步, 揚了揚下巴:「你嫌棄我也不會換的。」
這部戲有一句唱詞很適合他們倆的!
復又莞爾:「這間戲場的年紀比大哥還稍長兩歲,我是聽著他們的戲長大的。」
戚聞淵:「這樣多年了, 那一定唱得很好。」
珈寧:「可不是。小時候我就愛聽那些熱熱鬧鬧的。」
「那時候大哥總覺得吵,卻也要跟著我們一起出來看, 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她跳到戚聞淵的影子上,指著對街的一間鋪子:「先去買兩盞飲子?我以前很喜歡, 也不知老闆的手藝是否一如當日。」
戚聞淵仍是頷首。
是夫人少時便喜歡的。
在他尚不認識她的「以前」,她聽的是這間戲場的戲, 飲的是這間鋪子的飲子。
二人改為並肩而行。
連影子也疊在一起。
珈寧偷偷瞄了兩眼,而後自顧自低笑。
戚聞淵不明所以,見著珈寧在笑,便也跟著笑。
珈寧又說起這條街上旁的鋪子,還帶著戚聞淵逛了幾間:「世子會不會覺得無聊?」
這都是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
但她想讓他看看她長大的地方。
她眼巴巴看著戚聞淵。
戚聞淵搖搖頭:「不會,都很有趣。」
他鮮少有這樣的空閒,能夠漫無目的地出入一間又一間的商肆。
珈寧笑得眸光閃閃:「世子真好。」
戚聞淵斂眉。
他不好。
他不過是跟在她身後,擅自闖入她的回憶之中。然後一聲不吭,便把她的回憶變成他們的回憶。
只見珈寧一把抓起戚聞淵的衣袖:「帶世子去看看當初我和手帕交一起開的胭脂鋪!」
她邊走邊解釋:「現如今我去了燕京,這鋪子就由她打理了,但胭脂的顏色、配方這些仍是需要我拍板的。」
戚聞淵看向妻子眼中的碎金。
她說起這些的時候,很開心。
讓他也跟著開心。
「夫人真的很厲害。」
珈寧道:「世子會不會覺得我一個世子夫人不該做這些?」
戚聞淵道:「之前我已說過,夫人自己掙來的清白銀子,沒有人會看不起。」
珈寧抿唇:「以前有書生指責我阿娘。」
戚聞淵眉心微擰:「腐儒而已,無需聽他們的胡言。」
「若是回京之……」
珈寧噗嗤一笑,從鋪子中選了些新上的胭脂,還未等她多說什麼,戚聞淵已從袖中摸出一枚銀錠。
出了胭脂鋪,卻見珈寧「噠噠」跑向一處小攤。
戚聞淵快步跟了上去,原是些竹篾紮成的小玩意。
珈寧從荷包中翻出兩枚銅錢,俯下身去挑了一隻羊並一隻牛。
而後抓著戚聞淵的手臂站起身來,將那隻竹篾紮成的羊塞到戚聞淵手中。
戚聞淵手臂一熱,復又恍然大悟。
這是他們二人的屬相。
也許……也可以算作是他們。
珈寧鬆開手,笑道:「世子以前忙著讀書,怕是沒玩過這個罷。」
戚聞淵頷首。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隻竹篾紮成的小羊托在手心。
三弟曾有過一隻竹篾紮成的小老虎。
當時他只覺這些東西無趣得很,比不上他新得來的詩集。
那時的他並不想要。
如今一看,其實這些小東西也算是頗有意趣。
戚聞淵道:「多謝夫人。」
他低頭看了看小羊,又看了看比秋光更燦爛的夫人。
珈寧嬌聲道:「也算禮尚外來了,世子可別嫌棄它不值多少銀錢。」
戚聞淵正色道:「可我很喜歡。」
珈寧用吳語問:「真的?」
語氣黏糊糊的。
戚聞淵竟然還會說喜歡。
珈寧看了看天。
今日的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呀。
戚聞淵用尚還生疏的吳語回:「真的。」
語調略有些奇怪。
珈寧偏著頭看向戚聞淵,眼中的笑意直直湧向戚聞淵。
戚聞淵:「我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