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現在這般不良於行,形銷骨立的模樣啊。
怕人站不穩摔著,殷微塵一直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徐辭言面色蒼白,虛弱地朝他笑笑,又不容拒絕地把人推開。
「老大人,」他整肅衣冠,鄭重地朝許老漢行了一禮,雙膝跪地接過那捲萬民書,「陵州距此地近千里,需行四五日,此番前來,您辛苦了。」
「替我向百姓們道聲謝,」徐辭言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目光長長地看著西北的方向,「沒能讓他們過上安定的好日子,是朝廷的過錯,此番行事,我亦未曾後悔。」
就像他入學那日,小小的孩童跪在趙夫子面前鄭重發誓。
誓言道,學而優則仕,仕則為萬世開太平。
……
初冬里,京城已然落雪。
朝野內外關於徐辭言的爭論已經滿城風雨的地步,而徐家宅子裡確是一片安寧。
楊姝菱掌著中饋,從事發之日開始,對外關了京里的鋪面,閉門鎖戶謝絕一切探訪;對內則安撫僕役,那些想要走的,也不拘死契活契,通通放走了。
這麼一來,留在家裡的都是忠心之人,倒不怕外憂未至,內患先起。
徐出岫被停了職,不用到太醫監去點卯,她擔心家裡,索性搬回來住,總歸無論什麼時候,徐家永遠都留著她的小院子,時時灑掃。
她和母親嫂嫂日日裡聚在一處,或是看書,或是理帳,各自忙著自己的活計,時不時看向玩娃娃的徐瞻。
小孩兒很乖,儘管時常想念父親躲著偷偷流淚,在母親面前還是擺出那副快快樂樂的樣子。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楊姝菱手裡的帳本落到最後一頁,她合上冊子,愣怔地看向外面。
生來便是金枝玉葉,被父母嬌寵著長大的貴女,人生里第一次這麼時時愁緒溢滿心頭。
徐出岫看她這副模樣,一時間也有些心酸,揉了揉眼睛,「微塵去了,好過是其他人。」
「總歸不怕在路上被人使了暗計,奪取性命。」
只是兩人都清楚,不過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罷了。
「夫人,小姐,邑王府的人又來了!」惆悵的氣氛被一聲急匆匆的呼喚打破,身著青色襖子的娘子趕忙跑進來,滿面憤懣與焦急。
「眼下正在門前叫著呢!」
「他還敢來!」徐出岫一拍桌子,秀美的面容上滿是怒氣,她自當官以後氣勢越顯,這麼一怒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嫂嫂你坐著,」徐出岫拔腿就往外頭跑,「我倒要看看蕭衍那個畜生要做些什麼!」
「去,派幾個不打眼的人從後門出去散播消息,」楊姝菱深吸兩口氣,壓抑住心底灼灼的怒火,「邑王不讓我們好過,自己也別想脫身!」
紫檀的車轅上裝飾著金色的流蘇,南海來的鮫綾紗掐出褶子,蓋住鑲金嵌寶的窗牖,肉眼所見之處無不奢華靡頹,精緻非凡。
蕭衍無所事事地坐在馬車上,聽見重重的開門聲心底一喜,剛探出頭去就見一長長的鞭影蛇一樣甩在車壁上,濺起木絮飛揚。
「意如你不要給臉不要臉!」蕭衍趕忙收回脖子,氣急敗壞地喊。
啪地又是一聲鞭響,這次卻是直直地衝著他的臉來的。
徐出岫冷笑一聲,「再亂叫我就廢了你這張臉!」
「左右我家是逃不掉的了,倒是你,面容有瑕的皇子能有個什麼下場,我倒是期待得很呢!」
她這般狠辣的模樣駭得蕭衍神色一滯,總覺得心底的某個溫柔小意的身影漸漸淡去,但遺憾之餘,卻又生出一種莫名的衝動來。
蕭衍一時間心潮湧動,趕忙開口,「意,徐姑娘——事情哪裡就到了這個地步了!」
「只要你願意,本王保證徐家的事情牽連不到你,並且,還以正妃之禮接你入府!」
蕭衍神色高傲,天家子弟沒有貌丑的,這番神態之下倒是難得地顯露出了鳳子龍孫的氣概來。
徐出岫只覺得想吐。
她強壓下心底的噁心,敏銳地覺察到了蕭衍話中的某層意思,狐疑地發問,「親王正妃非高門貴女不可當,你說你要娶我,陛下能同意?」
少女眼神清亮,紅唇撅起,就差在臉上寫你就騙我吧幾個大字了。
蕭衍哪裡受得了這個,當下眉飛色舞地拍著胸膛保證,「你放心,本王說到做到!」
他話音一落,就見徐出岫冷笑一聲,情態卻不似前頭那般冰冷,似喜似嗔地飛了個眼神過來,轉身往屋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