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般情景,殷微塵也忍不住擔心,直到看見那幾匹白布下面都不是熟悉的面容才放下心來,動作飛快地擠到前頭去。
別的親屬都不似他常年習武,自然擠不過他,殷微塵搶到了最前面,對身後一片罵聲充耳不聞,面無表情。
這時候了,誰謙讓誰是傻子。
門開了半響,方才有身影從裡面顯現出來,官差們把暈過去的考生撂在牆角,自有親眷上來背人。
殷微塵看半天,方才看見徐辭言面色蒼白,極其緩慢從貢院裡扶著牆往外走,見著了他,面上露出一個有氣無力的笑來。
「微塵……」細若遊絲的聲音響起。
徐辭言也見著了他,剛想說句不用扶,身體就先虛脫著軟了下去,被殷微塵眼疾手快地扛到背上去了。
他話還沒說出口,眼前就先天旋地轉著黑了下去。
終於考完了……
失去意識前,徐辭言解脫地想。
哪路神佛也好,求求了,讓他過吧,這種苦真的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第45章 解元 如花似葉,占盡春風。
受卷官收齊試卷, 彌封官糊上姓名,待眷錄比對之後,交由正副考官, 從學子們出貢院起,鄉試的閱卷就開始了。
只是這個時候的考生,大多都沒有力氣再去關注了。
客房布置雅致, 一小把早開的桂花被折到土陶瓶里,擺到桌前, 徐辭言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都是軟的,有種睡懵了的感覺。
鼻尖香氣渺渺, 他抬眼望向窗外,日光大盛, 沿街有熱熱鬧鬧的叫嚷聲傳進來。
「?」徐辭言滿心狐疑,他失去意識之前還是傍晚啊, 這是到什麼時辰了。
總不能一覺睡了好幾天吧?
最初的迷茫過去, 徐辭言拉開被子, 發現身上已經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頭髮披散在肩上, 也是梳洗過的。
殷微塵搬了個椅子守在旁邊,眼下雙目緊閉, 眼下微青,儼然是已經睡著了。
椅子旁邊還掉了本半開的書,想來是睡著了沒拿住掉的。
徐辭言下床把書撿起來,好奇地瞅了一眼,以他一目十行的目力,扒皮, 梳洗,穿針引線……血淋淋的詞語止不住地往腦海里鑽。
徐辭言:「…………」
這是什麼刑訊酷刑108種。
他默默地把書放下,原著里,關於殷微塵的描述一向是什麼陰狠毒辣,手段齷齪,鷹犬酷吏,地獄閻羅。
甚至還有嘴臭的說他貌若好女,心如蛇蠍,想來是上輩子過得太苦,這輩子才瘋狗一樣亂咬人。
總得來看,別說不像個好人,甚至都不太像個人。
眼下見著他對書學刑審給自己學睡著的樣子,徐辭言又覺得有些好笑,他垂眼打趣地瞅了一眼殷微塵,正對上那人漆黑的一雙眼睛。
「你醒了,」殷微塵可不知道好友的心思,揉揉眉心,從椅子上站起來,把那小冊子收到懷裡,「可還有哪裡不適的?」
徐辭言搖頭,披上外袍以指為梳梳理頭髮,「我睡了多久,這是什麼時辰了?」
殷微塵幽幽地看著他,「八月十八,末初了。」
徐辭言一愣,不可置信,他是八月十六晚上出的貢院啊。
睡了兩天??!
「你一直不醒,林娘子她們都快嚇死了,」殷微塵開口解釋,「好在司三娘子說你沒什麼大事,就是累著了,讓你睡夠就好。」
按殷微塵的說法,這兩日裡他還給徐辭言硬灌了兩碗粥,吃飯的時候眼睛是睜開了,人顯然還沒醒,全憑本能撐著行事。
徐辭言:「………………」
「咳咳,」徐辭言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說你怎麼也像熬了大夜的樣子。」
守了他兩天,能不有黑眼圈嗎?
特別是殷微塵皮膚蒼白,這點黑就格外地明顯,徐辭言笑著打趣他像川蜀那邊的食鐵獸。殷微塵呵呵一笑,把銅鏡往他面前一塞,徐辭言看了一眼,很好,自己更像。
收拾好衣裳,他們就推開門出去,這間客棧里住的大多是來考試的秀才和他們的家眷,林娘子幾人住在隔壁房間,徐辭言看了一眼,沒人。
「病倒的秀才太多,附近的大夫都忙不過來了,」殷微塵解釋,「司三娘子帶著你妹妹去給他們看病去了。」
「我妹妹真有出息。」
徐辭言一臉有榮俱焉,殷微塵瞅他一眼,不想說話。
到了樓下大堂,桌上三三兩兩坐著幾個無精打采的讀書人,一個個面色蠟黃,有氣無力地捏著筷子,顯然還沒從考試里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