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江弋行說要當你的陪練。」
江弋行剛剛破了教練的發球局,示意不再打了。教練從對面底線走了過來,「怎麼了小江,不打了嗎?」
「不打了,我的運動員來了。」江弋行指了指背後的容遠鴻,「練她比練我回報更高。」
教練嗤笑一聲不語,他便是否定容遠鴻的人之一。他認為容遠鴻的打法走不長遠,到了正式比賽連一半水平都發揮不出來。可礙於張天風的面子,他不敢明說,只是打心眼裡看不起容遠鴻。
江弋行聽到他包含個人情緒的笑聲,側過頭看他,「您什麼意思?」
教練沒想到平日裡禮貌溫和的江弋行會突然發問,結結巴巴道:「沒、沒有,我沒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就好,我還以為您有其他意見呢。」江弋行的語氣不咸不淡。
容遠鴻與他相處幾個月,還未聽過他如此說話。飛速看了眼那教練,網球學院的教練他們沒必要得罪,再說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質疑,也不至於跟每個人都打一遍,證明她的球技。
她開口:「咱們練吧。」
教練隱隱鬆了口氣,心裡覺得莫名其妙,拎著拍離開的同時,瞪了瞪與他對視的容遠鴻,後者卻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
江弋行問:「為什麼?」
「沒必要。」
「有必要。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你的打法,可這並不能成為他們輕視你和不尊重你的理由。自從我們認識,我就經常看見你被各種人當面質疑,就像這樣,他們無非是看你年紀小,或是沒成績,或是單純覺得你作為女生不會反擊。」
江弋行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至少在容遠鴻的印象中絕對是的。
他的神色認真,「對於這種欺軟怕硬的人,你有你自己的方法去證明,我也有我的方法告訴他們,你是最有天賦的網球運動員之一。」
容遠鴻發現她常常在江弋行面前失語,她不習慣面對無私的給予,寧願接受有索取的幫助。羅韞、張天風的愛惜和培養她尚能回報,用成績,用名譽,用獎金。但對江弋行,她不知道他要什麼。
正當她猶豫要回答什麼的時候,江弋行倏忽笑了,手勢示意由他去對面,開始練習。
*
2013年9月4日,容遠鴻參加「天施杯」U12組,冠軍。10月12日,全國青少年網球巡迴賽W市站U14組,冠軍。10月27日,Z市站,冠軍。轉天,回B市參加學校的期中考試。
十三歲,容遠鴻已經統治國內U14比賽整整一年,成為國內U14年齡組排名第一的女子網球運動員,順利考上B市最好的私立初中。中國網球青年報要採訪她,被她一口回絕。
十四歲,她成為FWK的中國區代言人,受邀參加歐洲青少年網球大師賽,捧了冠軍獎盃回來,全球譁然。
原因無他,歐洲占據這個運動頭部地位已久,誰能料到歐洲青少年比賽最後被一個中國女孩捧去了獎盃。
當裁判宣布「Game Rong」的時候,他甚至發不清楚容這個中國漢字的後鼻音,閃光燈接連不斷,容遠鴻在觀眾的吵鬧聲中對著觀眾席上的某一處笑了笑。
那是剛剛在國內參加完ATP250比賽連軸趕來的江弋行。彼時江弋行十七歲,第一次通過資格賽進入ATP250正賽,是國內在役年齡最小的職業網球運動員。
他的面容和四年前並無太大變化,只是混血感更濃了,眉目深邃,鼻樑高挺,卻生得一頭漆黑的短髮,略微捲曲,搭在額前。
見容遠鴻對他笑,他伸出手比了個大拇指。容遠鴻恍惚了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十歲那年,容遠鴻在集訓里剛剛嶄露頭角,技驚四座的時候。
那時的少年們忙著驚嘆於她與眾不同的打法,猜測著她的打法究竟可不可行,沒有人能想到,整整四年後,她在歐洲同樣震驚了看她比賽的所有人。
江弋行壓低帽檐,趁亂悄悄離開了。容遠鴻拿著冠軍獎盃回到休息室,看著羅韞和江弋行一左一右坐在沙發的兩側,忍不住笑了。
羅韞沒有著急恭喜她,而是從包里掏出來個白色信封,信封上帶著綠色與紫色交織的邊角裝飾。
容遠鴻看到這個信封的那一刻,沒有間隙地,她的心臟開始瘋狂跳動,幾欲從她的胸膛里蹦出來,連太陽穴都跟著同了頻。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很熱,像是有團火在燒。
她接過來,準備打開,看向羅韞,轉頭,又看向江弋行。江弋行笑了,卷翹的睫毛撲閃,襯得眼睛透亮,對她做了三個字的口形:打開吧。
她撕開,信最上方的標識就讓她手指顫抖,把正文一目十行地看完,容遠鴻深吸了一口氣。
容遠鴻想要說些什麼,想要笑,想要大聲地和從始至終最支持自己的兩個人慶祝,可她一張嘴,淚卻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