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越微微地嘆了口氣。
傷口中流出的鮮血隨著動作逆流到指縫,他曲張了下,感受著溫熱黏膩的觸感。
「但是人都死了,火化後就是一捧灰。只有活著的人才會在意他們開不開心。」
他自嘲譏誚地勾起唇角,拉栓上膛,黑洞洞的槍口頂著母親微弱跳動的心臟。
她曾經很美麗,那是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容顏。
席越遺傳了她的眼瞳顏色,邊緣一圈兒很淡的淺金色,陽光下有一種鑽石般瀲灩清透的光芒。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哪怕是近距離開槍也無法完全消除子彈旋轉而出貫穿心臟的聲音。
那瞬間,飛鳥驚枝,浮雲翻湧,浪潮拍打黑色礁石。
一潑滾燙鮮血飛濺到他臉上,席越閉上眼睛。
她死了。
無可挽回地死了。
既是解脫,也是自由。
他原地坐了好一會兒,近距離開槍射擊的場景在後來很多年成為揮之不散的噩夢,他生硬地吞咽著口水,但喉間乾澀萬分,仿佛生生咽了一把碎玻璃。
席越背手擦過臉,起身時踉蹌半步,他在床頭找到她生前最喜歡讀的一本書籍。
「至於您的夢,不要再去想它們了。這世界的擔子太重,不是一個人可以擔負得起。這世上的悲哀太多,不是一顆心可以承受得起。」
他靠著母親仿佛睡著了的恬靜面容,微弱地笑了笑。
混著掌心流下的鮮血吞了一打白色藥粒。
「他死了?」
唐悅嘉震驚不已,宋昭寧挑起眉看她,她長長地「啊」了一聲,慚愧地反應過來:「被人救了?」
宋昭寧看著前方暢通無阻的黑色柏油路,淡聲道:「從現有結果逆向推導,確實是這樣。」
唐悅嘉一時間百感交集,挖苦和嘲諷的話一聲聲地壓回了心底。
如果她不知道這個故事,或許真的會把席越當做一個純粹的反社會人格,但他的性格不全然是這樣。
至少一開始還不是。
費鳴的高爾夫莊園近在咫尺,唐悅嘉打燈變道,皺著眉心說:「他是可憐,但這也不是他傷害別人的理由呀。自己是淋過雨的人,還非得把別人的雨傘撕爛嗎?」
「這話我回答不了你。」
宋昭寧屈著食指關節敲了敲車門的控制面板,穿著白襯衫的門童已經等候片刻,唐悅嘉把鑰匙交給他泊車,小姑娘舒展了下雙肩,突然雙手捂唇,驚詫地轉了轉眼睛:「昭昭姐,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呀?」
今天天氣不好。黑雲壓城,空氣中瀰漫著邪惡而不祥的氣息。
宋昭寧半轉過身,唐悅嘉和她只有一步之遙。冷不防近距離地直視她驚心動魄的美貌,哪怕是作為同性也難免心臟停跳一拍。
纖細冷白的手指抵在唇上,宋昭寧揚起唇角,眼底卻揉不進任何天光和笑意。
「噓。這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作者有話說:
[化了]最近好冷的天啊。
第74章 無辜
◎「我說過,席越不是最佳的合作夥伴。」◎
仍是當初見面的玻璃花房。
可是距離上一次見面,已是好幾個月的光景。
宋昭寧站在門口,極目遠眺,綠茵草場縱橫起伏,那是一種人工培育、明亮到晃眼的綠意。
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費鳴不問她的來意,耐心地沏茶。
他食指指腹摩挲著茶壺壺蓋,穿著一身中式寬鬆唐裝,手腕疊戴一串開光佛珠。
唐悅嘉懂事地去了另外一間休息室。
快落雨了,雨中高爾夫的滋味可不美妙,腳步來回,她溫聲對上了茶點的侍應生道了謝謝。
宋昭寧收回目光,坐到了費鳴的對面。
費鳴眼也不抬。他自矜地位,在宋昭寧面前,他當然還能擺長輩的架子。
面前只有一杯茶,他端起來,呼了口氣,淺飲一口。
是他讓人打電話相邀宋昭寧,也是他怠慢待客。
不登台面的下馬威而已。
宋昭寧放鬆地後靠黃梨長椅,右手自然地搭著翹首扶手,修長指端不輕不重地叩擊。
晾了十幾分鐘,她耐心十足,唇彎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在他起話題之前凌厲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