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她猛然轉身,興奮地拍著長孫無忌的門道:「阿忌,你聽到沒,你有救了,你定要撐住,再等等婤婤!」
裡頭傳來聲輕笑,他寵溺地回道:「好!別急,我會等你的!」
歡快地同他告別,春風滿面地出了院門,方踏出門檻,臉便又暗淡下來。
「怎麼了?不是有法子救長孫大人了嗎?」黎坊主瞧著她低落的神色,不解地問道。
她只是搖搖頭,擠出個笑後,便俯下身仔細查看起這頭奶牛來。
是頭母牛,雙乳上赤紅的丘疹已成了豌豆大小的卵圓水皰,皰上有一凹窩,內里蕩漾著透明的液體。
赫然是染上牛痘病毒,現已開始出痘的奶牛。
謝過送牛來的金吾衛和黎坊主後,她將牛牽回了自己院中。
關上院門,四下無人時,她終於繃不住了,雙膝一軟,緊貼著院門的身子緩緩滑落,木然地跌坐在地上,眼淚無聲無息從臉上滾落,眸中死寂一片。
沒用的……沒用的……
就算有了牛痘膿液,做出的疫苗也是用於預防天花的。若不幸染上,還是只能靠他們自己的意志熬過來。她那般說,不過是為讓她的阿忌再堅強些。
那具金吾衛屍首的冰冷模樣,在她腦海中不停回放,她驟然覺得渾身發冷,止不住地寒顫。
「不能再想了,莫婤!」
她喃喃自語道,拼命爬起來,跌跌撞撞翻找出藥箱中的銀針,紅著雙眼,全神貫注地採集起奶牛雙峰尖尖的膿液。
採集完後,她帶著琉璃瓶中的膿液,驅車行至武侯鋪,遞了封飛遞,又到了胡女的奶牛坊。
向她買了兩頭小奶牛犢①,還同胡女商量,日後恐會將她坊中的奶牛皆買了去,但定是會付錢的,只是望她多留些給她。
商議後,她便趕著兩頭小牛犢回了癘人坊。
另找了個荒廢的馬棚,把新買的小牛犢關了進去,在它們身上割了道小口子,將牛痘膿液倒在其傷口上。
牛痘病毒的毒性本就低,但考慮到安興坊中還有更弱小的嬰幼兒,她便還是將牛痘病毒做了減毒處理。
在疫苗的製備中,最常用的是減毒和滅活②兩種方法,滅活在古代難做到,但減毒中的體外連續傳代培養③,卻仍是能實現的。
三日後,兩頭小牛犢的身上也出現了水皰,她在它們身上採集完膿液後,又如法炮製到後兩頭小牛犢身上。
十日後,她拿著傳了幾代又經清水稀釋過的牛痘膿液,召集了癘人坊中所有醫者和穩娘們。
「您說這能防預天花?」立於醫者小隊最前頭的穩娘曉夢,聽罷驚呼道。
隨即就被她側後方的沃太醫戲謔:「頭髮長,見識……短……」
他話還未說完,立在他身旁的暉哥便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忽覺鼻尖一股暖流正往下滑,忙閉緊嘴,屏住呼吸。
曉夢無所謂地翻了個白眼,小聲詢問著她身旁的小夏太醫。
憋了許久的寧太醫委婉勸道:「我們知莫大人救人心切,但用天花痘液防治之法,早便有之,可其效果想必眾醫者皆心知肚明。」
此話一出,上了年紀的醫者們皆頷首贊同,年輕的醫者們也同穩娘們交頭接耳……連莫婤的迷弟小夏太醫都眉頭微蹙,面露不贊同。
這些時日莫婤在癘人坊已立起了絕對的權威,她說要做的事無一反對,如建臨時棚、物資分配、糧食供給等,但現今見他們並未盲從,她更放心了些。
看來就算她不在,大伙兒也能按照病患至上的宗旨始終如一地踐行下去。
「咳咳咳——」輕咳幾聲,將眾人的注意拉回後,她正色道:「這自不是出自天花患者,而是取自奶牛。」
話音剛落,院中一片譁然。
「奶牛也會染上太花?」
「這……這簡直荒謬啊!」
「莫大人難道是……失了智?」
種種質疑聲鋪天蓋地湧來,還是太醫署令孫大人更為鎮定,他出聲問道:「莫大人這般肯切,定有依據罷?」
「幼時同恩師行醫,在一胡商家中借住時,見過一八歲男童的阿姆給奶牛擠牛乳,那是乳上便有水皰。不久後,我再途徑那村子,竟因天花滅了村,只有男童和他阿姆活了下來。男童同我說,他們是被那牛傳上了皰疹,但幾日就康健了,之後天花肆虐時竟只出了些紅疹。④」
「莫大人只拎個故事,那就是場豪賭了?」簡太醫滿臉不信道,「難道您讓這般多人,賠上性命完成您的賭局?」
院中瞬時安靜下來,眾人皆望向中央,挺得筆直的莫婤。
她看著他們灼灼的目光,只不在意地笑笑道:
「我只是告知各位一聲罷,這場賭局,我贏定了。」
話落,她驟然提起匕首,在手背劃了一刀,轉眼間,琉璃瓶中的液體被傾倒在傷口上。
「莫大人!」
「莫大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