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兄長回來,耳被老母嘮出繭子的七郎,忙同他講明了前因後果,當聽到懷胎九月的夫人被老母推倒在地時,九尺的大漢驟然落下淚來。
「娘,既然你這般看不慣惠娘,我們就分開來過活!」漢子哽咽著開口,斬釘截鐵道。
惠娘本是賣傘翁的女兒,得傘翁親傳,長得也貌美,若不是同他自小一道長大,信得過他的為人,怎會嫁給他這個憨大漢。
老母瞧不上她無娘教養,又眼饞她的手藝和嫁妝,他百般哀求後,雖終是首肯了他娶她,但為平心頭的怒火,老母日日盯著惠娘做傘,一刻不得閒。
他在家時,還能多護著她些,但也因這般,他離家時,老母就更苛待惠娘。
惠娘亦知婆母心頭的恨,也都忍著,哪成想一步的退讓,換來的是日益得寸進尺。
聽大兒撂下這般狠話,佟老太火冒三丈,對著過鬼門關的惠娘喊打喊殺,還要衝進去,卻被兩兒合力攔住。
見兩兒這般向著外人,佟老太直往他們臉上撓。
正看戲的兮掌柜,忽而聽見火灼聲,緊接著被紀盞拉著退了幾步,此時,她方才讓開處,不知從何地橫衝直撞出只老鴰,就是烏鴉。
它跌跌撞撞繞飛了一圈,最後竟一頭撞進了佟老太,因咒罵而大張著的口中。
「噦——噦——」
佟老太被噎得直翻白眼,更覺噁心至極,拼命將烏鴉往外嘔。
「佟夫人,這吉物可不能往外吐!」
雖看不慣這老虔婆,兮掌柜還是「好意」提醒道。
唐以前,烏鴉都是吉祥的象徵;在《本草綱目》中還有烏鴉反哺的記載,因而它也被認為是知恩圖報和慈孝的代表。
甚至有將烏鴉與太陽聯繫者,它便同帝王有了緣分,唐初人楊師道《詠弓》詩就說:「烏飛隨帝輦。」
而在紀盞處,烏鴉被她作占卜之用。
遭扁毛畜牲堵了嘴,佟老太哪還聽得進去,顧自與鴉搏鬥著,終將它吐了出來,只滿嘴都被啄爛了,正淌著血,嘴邊還黏上了畜生毛。
不過,她亦是兇悍,跌落地上的鴉,頸部的毛竟被她啃禿了。
見老母似消停來,佟大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產房佟娘子一聲慘叫,他心疼不已,佟老太這虔婆卻又被激怒了。
「聽你男人回來,就裝模作樣嚷嚷,我要讓他休了你這禍水!」
佟老太又欲撞門,佟大終是忍不住,一個馬步,將老母舉了起來,搬出了毓麟居。
外頭的喧鬧,絲毫未影響產房內的穩娘們。
因著佟娘子聽指揮、懂配合,胎兒也不大,莫婤便將此次主導接生的位置,讓給了晴姐兒。
晴姐兒初次接生,舉手投足間卻是有條不紊,面色沉著,指令清晰有力,若不是瞧見她剪臍帶時微顫的手,莫婤真以為她無半分的緊張。
接生過程很順利,在陰丨道里塞上兩塊有尾紗後,她們撤了木桌。
產床尾翻上來,是個套了墊子的長板,將佟娘子叉開舉著的腿,合併放在上頭,腿托也往兩側掰,轉至臀兩邊支棱著。
此時,佟娘子還不能下地,產後要觀察個把時辰方能離去,此間穩娘需規律按壓宮底,促進子宮收縮,並嚴密觀察產婦的出血情況,以防產後出血。
按壓宮底,又是門學問。
讓平臥的佟娘子,屈起雙腿,渾身放鬆,莫婤逐一拉著薔姐兒等人的手,找佟娘子的宮底。
才生產完的產婦,子宮會變得硬硬的,在鬆軟的小腹上,稍用些力就能摸到,而子宮形態,似倒梨形,因此硬塊靠頭側的最上層才是宮底。
掌著晴姐兒的手,拇指貼於宮底的小腹上,待佟娘子吸氣後,囑她慢慢吐氣。
此時,莫婤帶著晴姐兒的其餘四指,貼著子宮底,四指往下切的同時,往子宮體按,擠出了宮腔內的積血,量也不大。
未出現產後出血,子宮收縮也好,待佟大孤身回來後,趴在惠娘肩頭,抱著肉嘟嘟的閨女,笑咧了嘴。
賃了架鋪厚褥的腰輿,他將觀察後的惠娘抱了上去,安置妥當後,忙轉身,從錢袋中取出銀子,付了紅封,喊上弟弟弟媳,一家人喜笑顏開地離去。
「東家,薔姐兒,有人找!」
莫婤等人接生完後,正於休憩間褪下濕透的短襦,就聽跑腿的丫鬟吉雀在門外喊道。
「就來——」
莫婤一面高聲應下,一面利落地換了身菊紋短襦,又套上了沒潤的茜色長裙。
扭過頭,卻見薔姐兒選了身琵琶襟上襦,還拿出了櫃中最惹眼的百褶如意裙,細緻地展開裙擺端坐於月牙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