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羨魚道:「好。」
然而片刻後,趙錦寧走出了一小段距離,忽覺身後空蕩蕩,少女那輕盈的腳步聲悄然消失了。
曉羨魚沒有跟上來。
趙錦寧停住腳步,回頭困惑地望向她:「仙長,為何不走了?」
曉羨魚站在原地,半晌沒回話。
「可是有何不對勁?」趙錦寧四下環顧,臉上浮現不安。
「是不對勁。」曉羨魚冷不丁道。
夜風抱起烏絲,紅綾髮帶憑風飄揚,洇於暮色。
她的雙眸浸著月光,折出半分冷意。
「……什麼?」
「你不是趙錦寧,」曉羨魚望著他,神色如常,語氣也波瀾不驚,「你是誰。」
趙錦寧忽然安靜了下來。
第7章 挑破 魂魄也是會「腐爛」的。
恰逢天邊烏雲浮動,遮住弦月,周遭一下浸入了深暗。
趙錦寧的面容籠在陰影之中,顯得晦暗不清。
「仙長在說什麼?」好半晌,他才輕聲開了口,「我不大明白。」
曉羨魚邁開步子,慢悠悠地走過去。
她停在他身前,高舉手中夜燈,懸在他的臉旁,將那陰影中的眉目照亮:「墨水。」
趙錦寧半垂下眼看她,似乎不解。
「那不是什麼心頭靈血,」曉羨魚望著他眉心的一點紅痕,「只是些尋常的硃砂墨罷了,我練畫符用的。」
師尊的心頭血練一滴燒幾十年修為,統共也就煉了三滴給曉羨魚,她還沒奢侈到拿去對付一隻連凶靈都算不上的陰魂。
趙錦寧微微一頓。
「當時我說要傳訊回雲山,你的症狀便突然緩解了;緊接著又聲稱女鬼傳話,著急將我帶來這裡。」曉羨魚道,「那墨上毫無血氣,不難分辨。只是你當時大概忙著演戲騙我,沒注意到。」
趙錦寧聞言怔了怔,無奈搖頭:「仙長是因為這個對我起疑?」
他輕嘆一聲:「當時實在混沌迷濛,仙長說那東西有用,我便覺得有用,或許是心境影響感受罷了。」
「那女鬼打散我的符,恐怕也不是她自己出的手,而是你的力量吧?」曉羨魚沒理他的解釋,兀自說著,「雲山探魂術聞名天下,你是擔心我從她口中問出什麼?」
「這又從何談起?仙長莫再拿我尋開心了。」
曉羨魚退後一步,緩緩念出三個字:「苦厄花。」
趙錦寧眸光倏顫。
「奪捨生人者,久而久之身體會產生一種特殊的腐味,卻不是肉身生腐。」曉羨魚道,「那是原主殘餘在體內的零碎魂魄。」
魂魄也是會「腐爛」的。
那氣味不顯,一般人嗅不出,許多仙門專門馴養了靈犬用以辨認奪舍者。
奪舍他人無疑是遭正道痛恨的惡行,仙盟對此明令禁止,凡有仙門駐守的
城鎮,出入皆需經過靈犬探測的關卡,一旦揪到絕不放過。
雲山腳下的依雲鎮便是如此。那隻靈犬叫雪團,毛茸茸白花花,是曉羨魚親手餵養的,與她也一個調性,成日趴在鎮口曬太陽。
「唯有吞食『苦厄花』能消去這種氣味,但那東西可不太好找,算得上稀世之物,從前也就墜夜城黑市能偶爾淘到,沒幾個人親眼見過。」
曉羨魚笑了一下,「你運氣不大好,我恰好見過。」
見到他第一面,她便聞出了那縷香。
苦厄花是一種只生長在極端環境下的奇花,吞食可以消解魂魄腐氣,但反之身體會散發另一種香味,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不過因著那香味並不刺鼻,與普通香粉區別微渺,僅有一絲不明顯的特性,加上實在罕見,靈犬也認不得。
只要不倒霉碰上一個「識貨」的,幾乎可說是天衣無縫的掩蓋方法。
「趙錦寧」沉默半晌,竟微微笑了起來。
「你瞧著年歲不大,見識倒不淺。」他慢吞吞地說道,「既察覺了,為何還敢跟我過來?」
看來是無從辯駁,懶得再裝了。
他的語氣照舊,也沒突然間凶神惡煞起來,可就這麼一瞬間,便叫人覺得他的面具徹底裂開來,通身氣質與方才判若兩人。
「因為好奇。」曉羨魚懶洋洋地將聞鈴傘搭到肩上,「那井裡有什麼?」
她的回答草率得出乎意料。
「好奇心太重,是會給自己招禍事的。」「趙錦寧」大概還沒見過這麼上趕著找死的,「既已入套,為何又此時挑破?不覺得有些晚了麼。」
曉羨魚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我能贏你?」
「趙錦寧」上下打量著她,輕嗤一聲,仿佛很不理解她這股自信從何而來:「憑你?」
畢竟符師本就容易在單打獨鬥的對決中落下風,而她現下孤立無援,符術也並不精湛——他先前在趙家莊見識過了,弱得不堪一擊。
「是,你比我厲害。」不料少女眼睛一彎,笑盈盈地道,「但我能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