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悅一怔,心說是在指自己嗎?
「對,就是你。」
裴星悅於是看向宣宸,後者眼皮都沒掀一下,重新抬起腳步,但卻是往另一個岔路走去,根本不搭理這個瘋子。
裴星悅齜了齜牙,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上他。
「宣宸!你們給我站住!」鐵鏈的哐當聲越發激烈,斷人頭掙扎不休,引得湖底微微震動,可惜玄鐵鎖命脈,她無法掙脫,只能破口大罵道,「宣宸,你個不得好死的小雜種,你讓他過來!他能殺了我!我能感覺到那股熾熱的力量,他能把我挫骨揚灰!我不想活了,你讓他過來——」
「小子,我可以把所有的內力都傳給你,只要你過來殺了我——」
這嘶吼瘋癲的聲音仿佛在啼血一般,聽在旁人耳朵里仿佛帶著無盡的絕望。
裴星悅震驚地回過頭,心神震顫。
他能理解一個瀕死之人為求生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但從來不知道想死竟也要如此卑微。
「求求你……宣宸……讓他過來……」
這哭泣的哀求讓裴星悅終於停下了腳步,心生惻隱,他能感覺到斷人頭撕心的痛苦。
「你幫不了她。」忽然,前面的宣宸說,他沒有回頭,語調平靜,毫無波瀾,「她全身的骨頭就算碾成了粉,那口氣也不會斷。」
裴星悅追問:「為什麼?」
「有人造了孽。」宣宸不欲多言,「你不是去看莫境河嗎?到了。」
裴星悅猶豫地回頭看了一眼,心情很是沉重。
「等你哪一日徹底消除了內力暴漲的隱患,再來施展你那泛濫的同情心吧。」宣宸說完,譏笑地橫了他一眼,頭也不抬地走進更深的甬道。
裴星悅無言以對,最終回頭衝著斷人頭的方向抱了抱拳,低聲念了一句對不住,便追著宣宸而去。
這裡倒是與裴星悅想像中的地牢一樣,長長漆黑的通道兩旁設著一間間牢房,即使點燃了火把也看不清深幽的裡面。
因為在水下,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腐敗的潮氣,隱隱的帶著一股血腥味兒,越往裡走,越濃烈。
裴星悅眉頭皺緊,目光在兩旁游移。
他能感覺到這一間間的牢房裡是有人的,但此刻卻是死寂一般沒有任何動彈,只有呼吸帶來的嗬嗬聲,細微卻仿佛野獸般充滿了危險。
他忍不住問道:「裡面關押的是什麼人?」
宣宸垂下眼睛,神情漠然,「自是窮凶極惡之人。」
裴星悅眉頭未解,忽然,身邊伸出一隻手驀地抓住了牢房欄杆。
他驚了驚,目光順勢看過去,進入了火光照耀的範圍也讓終於他看清了那人的樣子,卻讓裴星悅瞠目結舌。
「這是……」黑衣覆黑甲,腰扣張嘴怒吼的黑龍頭,懸掛著令人望而生畏的黑龍令牌,這明明就是龍煞軍的士兵!
「宣宸,他……怎麼了?」
只見燈火下,宣宸一張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回答:「犯病了。」
犯病?
只見此人沒有帶惡鬼面具,但是雙目漆黑,表情呆滯,空洞地望著前方,看著像失了智,的確不太對勁,但龍煞士兵本身就有些奇怪。
他想再看看其他的牢房,卻聽到宣宸說:「都一樣,別看了,走吧。」
裴星悅滿心疑惑,只覺得一個個謎團縈繞在宣宸身上,而自己根本湊不上去,只能問:「能治好嗎?」
「治?」宣宸輕笑了一聲,似乎聽到了一個笑話,但思索之後,又點了點頭,「挨得過藥性的話,能活下去。」
不知為什麼,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裴星悅的心又被刺了一下,疼得指尖發麻。
「聽到聲音了嗎?」突然,宣宸的話讓他一愣,接著他的表情頓時變得尷尬。
「去他個癟犢子,把老子關起來算什麼!有本事殺了我,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非得再來一次,殺了這狗賊!」
「不得好死的昭王,下十八層地獄的挨千刀,晚上別閉眼,姑奶奶一定會變成厲鬼來索命!」
「今日老子心情好,給這老小子算了一卦,嘿,印堂發黑,血光沖天,明日出門必遭天打雷劈啊,你們這群不人不鬼的東西,有一個是一個,全逃不掉!還不快把爺爺放了,磕三個響頭?」
「阿彌陀佛……」接著就是又急又快的梵音念經。
咒罵聲混合著念經聲,如同在耳邊如何驅趕都不走的蒼蠅嗡嗡嗡,只是聽了一會兒就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