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起初還覺得受用,可時間久了, 在那雙一瞬不瞬的眼睛下就有點消化不良,擺手道:「洵兒, 你自己用吧。」
「沒事, 兒臣待會兒再吃, 服侍父皇要緊。」
「不必……」
然望帝還未說完,趙思洵又是笑嫣嫣的一筷子, 嗔道:「那怎麼行,兒臣獨在異鄉之時,最盼望地便是能夠回到父皇身邊日日陪伴, 如今總算有這個機會了, 珍惜都來不及, 父皇難道不喜歡嗎?」
這話究竟有多虛假, 難道以為他看不出來?望帝心裡冷笑。
然而見皇帝不作答,趙思洵便抿了抿唇,眼裡露出受傷來,然後默默地放下筷子,垂下頭輕輕一嘆,委屈道:「果然,父皇還是不喜歡兒臣,要不然,也不會捨得將我送入大慶,明知道那高鼎是什麼德行,他……」
「咳!」一聲低咳打斷那口無遮攔。
望帝有些頭疼地瞥了邊上服侍的太監一眼,接著又瞪向趙思洵:過去的事休要再提,難道希望傳出天家父子不合的消息嗎?
趙思洵無辜地望著他,仿佛不明白什麼意思。
混帳東西!
望帝很想罵一句,不過還是冷靜下來,安撫道:「洵兒想多了,朕自是喜歡你,不然又如何會立你為太子,只是好不容易回來陪朕用膳,若一直讓你服侍,豈不是更委屈你?」
「不委屈啊!兒臣樂意,您吃一口,比兒臣吃十口還開心呢。」
趙思洵就這個本事,哪怕明知道都是裝的,可看著他的眼睛,卻從裡面找不出一絲一毫的虛偽,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孝順,讓邊上的太監看著都是一臉感動。
真是風水輪流轉。
望帝覺得自己再吃下去就得犯噁心,於是放下筷子,淡淡道:「朕吃飽了,你可以用了。」
行吧。
「那兒臣就不客氣了。」趙思洵笑著換上一副筷子,開始給自己夾菜。
一旦放飛之後,趙思洵是半點不扭捏,想吃什麼就夾什麼,就當做自己家一樣。
一年時間,仿若脫胎換骨一般。
望帝喝著湯,想起彼此做戲的日子,心裡頓時有些不痛快,於是也舉起筷子替趙思洵夾菜,似乎要把方才還回去。
不過才剛夾起面前的魚肉,一隻碗就端到了他的面前接過,只見趙思洵笑道:「多謝父皇,在北寒就想念南望的鮮魚,正想吃呢。對了,那邊的大蝦我夠不到,也幫我夾兩個吧,兒臣也愛吃。」
望帝:「……」還真是不客氣。
但想想也是自己多事,只能捏著鼻子給他夾大蝦,然而還未送碗裡,就聽到趙思洵道:「有殼呢,父皇能幫我剝一下嗎?我吃飯不方便。」
望帝的手僵在原地,臉色一冷,心說膽大包天,竟敢指使皇帝來!
「父皇,您最好了,兒臣知道您最喜歡我了,我也最喜歡您呢!」趙思洵拿出對付葉霄的手段,撒嬌道。
望帝:「……」他怎麼從來不知道這小子竟這麼沒臉沒皮!
究竟哪學來的這麼不三不四的話?
可趙思洵都如此哄他了,那這蝦到底是剝好,還是不剝好?
不剝,顯得自己不領情,剝了……憑什麼讓他這個皇帝剝,自己沒手嗎?
老子伺候小子,哪兒來的道理!
然而迎著趙思洵那直勾勾的眼神,流露出對大蝦的渴望,他內心矛盾。
往日的十七年,父子倆親情比雪花還單薄,望帝自然不在意這小子。
可這一年,雖相隔千里,卻反而讓彼此更加深入了解,知道自己的決定讓這小子在大慶有多困難,可謂舉步維艱,就是如此,趙思洵也沒有多埋怨過他,父子倆聯手反而打開了一個更好的局面。
這樣想著,似乎剝個蝦也沒什麼大不了。
曲公公在一旁看著,心下一哂,給邊上的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
小太監立刻上前一步道:「皇上,就讓奴婢來吧。」本身,這等雜活就是他的。
趙思洵見此瞥了瞥嘴,心說果然還是他家霄哥哥最好,剝個蝦都嘰嘰歪歪的,還真當自己是龍爪子了?
但沒想到,望帝卻道:「不必,朕就給朕的太子剝個蝦。」
見趙思洵面露意外,望帝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就剝一個,洵兒,不許再埋怨朕不喜歡你了。」
哪怕就一個,也足夠讓趙思洵驚訝了,畢竟兩人之間真沒什麼情誼,但或許從今日起有點不一樣。
趙思洵的眉眼頓時彎起來,清清脆脆地喚了一聲,「多謝父皇,您真好。」
雖然趙思洵的演技看不出真假,可發自內心和敷衍瞞騙終究是不一樣的,那笑容燦燦如旭日,讓望帝一掃心中的鬱郁,總算看這個兒子似乎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稍微少了虛情假意,趙思洵吃完就讓人撤桌了,接著父子倆一前一後走進御書房。
望帝端起茶緩解胃部不適,看著一樣捧著茶盞的趙思洵,心下一哂,「你究竟有什麼事,可以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