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鼎一日不下葬,作為未亡人,她們就得日日同皇后一般跪在這裡,翻來覆去地誦念著這些經文,替高鼎祈禱往生。
吃不好,睡不好,每日長時間地跪著,膝蓋紅腫。
為了高鼎的屍身不腐爛,這間靈堂沒有取暖的炭盆,只有寒冰不斷散發著刺骨的寒意。
她們仿佛靈魂離了肉.體,變得麻木僵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堅持不下去了。
高鼎死前暴虐殘忍,荒淫無度,對她們冷漠至極,死後卻還得這麼折磨她們。
這份憎惡,恨意生生將這祈福的經文變成了咬牙切齒的詛咒。
三花耳力驚人,聽著這些惡毒的咒言,無悲無喜的目光落在太子的畫像上,裊裊細煙升起,縈繞出朦朧的煙霧,將太子的面容扭曲,他仿佛看到了一隻被拖進地獄的猙獰惡鬼。
終於,三花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聲音讓眼前的虛幻化為了烏有,也讓寧皇后睜開眼睛,停下口中的經文。
一旁的宮女往前,將皇后攙扶起來。
「皇后娘娘。」
「國師倒是稀客。」寧皇后冷漠道。
「娘娘恕罪。」
知道三花不會無緣無故地來見她,寧皇后於是抬了抬手,「都下去吧。」
太子妃和妾室身體一松,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彼此攙扶著走出靈堂。
寧皇后淡淡道:「有什麼事,國師就說吧。」
「請容許老衲先向太子殿下上一炷香。」
寧皇后沒說話,側身讓開。
三花是萬佛寺的住持,又是大宗師,乃當世最負盛名的大禪師,有他的一炷香,寧皇后怎麼會拒絕?
看著三花上完香,又念了一段往生咒,那梵音禪語仿佛擁有魔力一般,讓寧皇后沉浸其中,直到末尾往生不歸,再也無法忍受,落下淚來,「鼎兒……」
三花轉過身,見皇后失態,不禁深深一嘆,「人死如燈滅,屍身入土方為安,太子殿下已過頭七,娘娘將他強留在身邊,只會讓他魂魄難安,無法轉世投胎,您……又於心何忍。」
這話宛如戳中皇后的心肺,讓她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她的目光落在高鼎的冰棺上,悲哀難忍閉上眼睛。
然而皇后畢竟是皇后,若只是三花這麼一勸就能讓她改變心意,她就無不是那個將慶帝扶上皇位,如今又能掐住他脖頸的女人。
待她再睜開眼睛之時,目光已經變得非常冷靜,她說:「國師,本宮向鼎兒發過誓,你是要讓我食言嗎?」
「豈敢。」三花微微彎了下腰,「娘娘女中豪傑,高瞻遠矚,皇上不及。大慶建國不易,這輝煌之下必有娘娘一份功績,無可磨滅。」
「國師目光明銳,既然如此,當知本宮為何不甘心?」
「阿彌陀佛,娘娘對太子殿下舐犢情深,令人動容,若安王和靖王之死能讓太子殿下活過來,想必皇上再不舍亦會同意。」
皇后的眼中露出一分譏誚。
「娘娘,安王和靖王將流放邊陲,大赦不歸,永不踏入京城。」
說的再多,還是得給出實質的東西,三花從寬大的袖子裡取出一張聖旨,呈給了皇后。
寧皇后打開來,快速地瀏覽,目光落在那份璽印上。
「娘娘若是願意,宗室之中,亦或是後宮之中可隨意挑選一位過繼於太子殿下,封皇太孫,有母,則去母留子,皇上絕不過問。」
這幾乎是慶帝能給的最大讓步,寧皇后深知這一點。
「虎毒不食子,還望娘娘體諒陛下難處。」
慶帝沒有親自來,而是讓三花來遊說,便是避免與皇后衝突,而有德高望重的國師見證,玉璽蓋印,便是不會再反悔了。
安王和靖王與皇位無緣。
寧皇后握著聖旨,一臉平靜,良久她才問:「那麼西越和東楚呢?」
三花道:「娘娘應當清楚,若真是這兩者所為,便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還指望北寒呢?」寧皇后覺得有點可笑,但她了解慶帝,不會是這麼愚蠢的一個人,這樣想來,她不由地看向三花,看著那張仿若佛陀轉世般的臉。
三花低眉垂眸,無悲無喜。
然而皇后卻眯起眼睛,笑了,「看來國師也不是那麼無欲無求,這修行還不到家。」
與北寒的合作是當初草原佛子入慶之時談妥的,出面的正是三花。
如今擺明了西越,東楚,南望暗中已與北寒勾結,慶帝竟還願將兇手的罪名按在雲霄宮身上,便意味這天山的屏障,大慶是不想要了。
枕邊人是什麼樣的,皇后再清楚不過,能勸著慶帝一意孤行的,只有這位了。
只見三花微微一笑,「阿彌陀佛,即使是出家人亦在俗世之中,終有所求,無可倖免。」
「本宮很好奇,你用什麼理由勸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