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她時,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憐憫與寧靜。
南扶光感覺到心臟沉入靜潭,周圍的嘈雜聲好像都被抽空,垂落於身側的手動了動,她壓低了聲音問:「你不去嗎?」
無幽勾起唇角,輕咳兩聲,搖了搖頭:「你不想我去,那就不去了。」
南扶光不知道該說什麼。
相比起問無幽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更想告訴無幽這件事並不是她一個人說的算的——
如果他實在難受,想要加入那些人哪怕只是換得片刻心理上的安慰,她不會也沒資格阻止。
然而張了張口她什麼也沒說。
從她的角度能看見那小山神原本披在身上的那一塊極簡的白色麻布占滿了黑色的血液與碎肉被撕扯壞、七零八落的扔出人群。
——這是不對的,不能這樣做。
那破碎的布也不知道乘著哪兒來的一陣風,竟然就飄到了南扶光腳邊,纏著她的腳停了下來。
她下意識低頭,便看見那布被撕碎一角,纏繞團結,碎步浸透著噴濺狀黑色血液,像是一朵朵綻放的山茶。
窒息一瞬,她僵硬地抬起頭,強迫自己不要在看,把視線定格在不遠處雲天宗大師兄那張平靜的臉上……
就像是在亂世中倉惶的找一個世外桃源,逃避地把自己蜷縮起來。
——這是不對的,不能這樣做。
「不想加入……也好。我去,去隕龍村做任務,攢積分。」
她說著,往後退。
轉身之前,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逃也似的離開了動亂的山神廟,再也不敢回頭看哪怕一眼。
——這是不對的,他們,不能這樣做。
……
入秘境後,這是南扶光第一次獨自行動。
整個人像一縷幽魂一樣靠近隕龍村,遠遠的看著村子炊煙裊裊,她的大腦才從一片麻木中開始勉強的運轉,她盤算著今天應該跑多少腿才能頂得上那一口山神肉,一腳邁入隕龍村。
一瞬間,她就感覺到了不對。
周圍的一切按了下來,像是天狗食日此時此刻正在發生,她抬起頭,卻發現天上高高掛著的是一輪幽黃的圓月。
緊接著,她周圍又發生了變化,她不再傻愣愣的站在村口發呆,而是坐在屋子裡。
就她第一次步入隕龍村,碰到破碗的那個屋子,也是後來她接觸到那頂華麗的轎子所在院落里的那個屋子。
房間的光線很暗,窗戶打開著,從打開的縫隙看出去她還能看見那頂轎子放在院落中。
與昨日所見的半成品不一樣,這一次的轎子完全裝飾完畢,夜風中,彩色帷幔搖曳,銅鈴輕晃碰撞。
南扶光一陣恍惚,忽而聽見從更裡面的房間傳來有人咳嗽的聲音,她僵硬了下,這種時候她倒是很難不會因為咳嗽聲應激……
當下好像背脊發麻,她站了起來。
束手束腳的手感讓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的也非來時道袍。
低頭看去,只見她此時赤腳,身著一身火紅的巫衣。
束腰從普通的腰帶換作掛滿了銀鈴的銀飾,同材質被扭成邊花交叉裝飾於胸前。
當她邁出一步,額頭上輕磕冰涼觸感,金屬的額飾與腳上的環扣發出同樣細碎鈴音。
屋內的咳嗽聲還在持續,南扶光不受控制般向前走去,裡間更加昏暗,只有一張簡單的床,簡單卻不簡陋,房間中收拾的乾乾淨淨。
床上有對於這個季節過於厚重的被子。被子下因為趴著個人微微隆起,小孩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聲,頭髮因為寒濕貼在了蒼白的面頰上。
「小五。」
聽見自己充滿擔憂和微啞的聲音,南扶光嚇了一跳。
昔日那活潑跳脫的小少年與眼前的病癆鬼附體般的瘦弱孩童相差甚遠,她好像完全與眼下的身份融為一體,心不可抑制的往下沉。
小少年聽到她的聲音,從被子裡鑽出來,睜開血紅的眼看了她一眼,咧嘴笑:「姐,你今天真好看。」
他很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