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一趟,」殺豬匠道,「安葬一位故人。」
南扶光感覺到他雖然沒提及,但是目光很精準地盯在她額頭上的汗珠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擦了擦,後者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目光。
到了嘴邊那句「你走路再這樣沒聲音我就給你掛個鈴鐺」硬生生吞咽下去,她望著殺豬匠,以沉默表達了自己雖然不反對但是絕不贊同的意向。
像是習慣了被她這樣硬邦邦的目光審判,殺豬匠無奈地牽動了下唇角:「不會死在路上的。」
「現在整個雲天宗……算了,整個修仙界亂作一團,軌星閣還沒答應拿出『黃泉之息『治療你。」
「那個啊?」男人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他們應該拿不出來了。」
「啊?」
「沒什麼。」
南扶光在想如何讓他放棄此時出行,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修仙界之亂,大宗門尚且如此,小宗門更是青黃不接至近乎想要關閉山門宣布倒閉……近日來雲天宗自顧不暇還要陸續接濟附近上門求助小宗門道友,如今上下皆忙得雙腳不占地。
若殺豬匠因為私自離宗出事,她真不一定能及時顧得上他。
大概是臉上的糾結過於明顯,殺豬匠大方地給她看了傷口,那奇怪的黑洞並沒有擴大也沒有癒合的趨勢,就這麼不上不下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存在著,從殺豬匠臉上的淡定看來,他已經做好了餘生與這玩意共度餘生的準備。
南扶光不是笨蛋,她從空氣中品出了一絲絲細微的微妙氣氛,於是問他是不是從此不準備回雲天宗。
果不其然,他笑了笑,道:「不一定。」
「……」
保持著面無表情,雖然已經習慣了這個人講話毫無責任心,南扶光但是還是忍不住有一股無名的火從肚子裡竄出來——
至於生氣的立場和初衷是什麼她自己都懶得追究,只知道聽到這人準備一去不復返,她就是不太高興。
他怎麼能扔下她自己走了?
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差點跟宴幾安翻臉才把他弄回雲天宗的,他憑什麼說走就走還在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跟她說什麼「不一定」回。
哪怕是河還沒來得及過,這也算過河拆橋吧?
王八蛋。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方才說的好像不是『江湖路遠、就此別過『。」
面對眼前人的情緒,男人望過來的眸中一派平靜如今日淨潭,掛在唇邊的笑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語氣倒是息事寧人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雲天宗大師姐是會捨不得別人的那種人。」
南扶光抿起下唇,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這些天寸步不離恨不得掛在對方腰上的人變成她了?
她冷眼瞪著殺豬匠,直到對方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哦」了聲,低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
南扶光微微睜圓了眼,認出帕子是她的沒錯,只是上面斑駁累累,充數著鐵鏽黃的血跡殘留痕跡。
男人將這帕子遞給她。
「認真洗過了,但好像洗不乾淨……留著吧。」
他語氣中沒有太多命令,最多是建議……正如他一貫如此都是這樣說話的。
南扶光垂眼,不屑地掃了眼所謂「認真洗過」的帕子,認出是那日阮竹在她懷中爆體後他隨便從她身上掏出來給她擦臉擦手那塊……
蹙眉,手抗拒地往後藏了藏,當下想讓他扔了。
又不吉利,也不值錢,怎麼什麼破玩意都拿出來獻寶?
然而此時腦海里飄過這人蹲在流水邊認真搓洗這還不如他巴掌大的帕子的畫面,她奚落的話剛說出一個「給」,後面的「我扔了」三次尚未言語,竟詭異地停頓了下。
殺豬匠看準這個空擋,抓起她垂落於身側的手,將手帕塞進她的手裡——
「承蒙近日關照。」
略微冰涼的手背貼著他溫熱乾燥的掌心,南扶光心裡那股怒火突然熄滅得無影無蹤。
她還是很煩他。
但是不生氣了。
柔軟的手帕在手中收緊。
「把這種東西當臨別贈禮,荒謬得很。」
還不如豬大腸。
「不喜歡嗎……不會轉頭就把這帕子扔了吧?」
「……知道就好。」
「別啊,洗了很久的。」殺豬匠輕笑,「等你下山可以用它換碗餛飩。」
南扶光黑著臉,沒搭腔,但沒把這莫名其妙的帕子扔他臉上,而是順手揣回了懷裡。
殺豬匠走了。
雲天宗大師姐的桃花嶺重新設下禁制,除她自己,再也沒有另外一個人得到特許可以在洞府門前自由進出。
……
當晚。
謝允星前來取南扶光特製的「夢醒了我才發財」,發現桃花嶺只余南扶光一人,隨口問:「這就是保證身材的訣竅?你家那位殺豬的如今晚膳過後也要散步了?」